世界那么大,大到消失不了,世界又那么小,小到无处可逃。 冥冥之中,支湃离世的地方选在了城西的一处垃圾填埋场,他还真知道那个地方。裕西垃圾场被一条臭水河纵穿而过,上游河面被拦截,下游的河水几近成了死水,这种天气里更是臭不可当,河面上有一座年久失修的石拱桥,桥就在垃圾场的最里端。
“还不错,这葬身的地方倒也符合我的气质。”支湃自言自语道。
他翻了翻墙上的黄历 :8月8日 星期一, 宜嫁娶忌移徙。“明年的今天,就是我的忌日了,坟头的草也该有半尺来长了。”一边想,支湃一边在黄历上写下了:过去 现在 未来,loser 屌丝 废柴。 写罢,摔笔,毅然决然的找出学位证,毕业证,身份证放在卫生间的垃圾桶里烧为灰烬。
把所有的现金揣进短裤兜里,支湃出门打车直奔垃圾填埋场。
垃圾场四周围栏上挂满了各种破烂不堪的塑料袋,大门口有老两口正在把废旧报纸整理打捆,支湃大义凌然的往里走。
“站住,找谁?”大妈站起身拦住支湃。
“大妈,我去里边石桥上看落日!”
“扯淡!想进去偷铜丝是不是?这个月我们已经被经理罚了300多了!赶紧哪凉快哪呆着去!”大妈的语气不容置疑。
支湃从口袋里掏出钱,把3张嫩粉的百元钞递了过去:“大妈,我就是想去桥上看看夕阳,您通融通融,回来的时候您可以搜我身。”
正如居里夫人的名言里所说,没有人民币,说话像放p,只要给了钱,日子像过年。接过300块,大妈的眼睛瞬间变得像晚霞一样绚烂柔美:“好孩子,大妈相信你,来,拎上小马扎,好好看夕阳去吧,有空就来看啊。”
支湃接过马扎,心里暗想:“以后我要是再来,那你可见了鬼了!”
支湃往里走的时候,发现蹲在地上的小老头笑着看了自己一眼,笑容很诡异,眼神中却透出了欣慰。他也没在意,径直走向垃圾场深处的石桥。
“风萧萧兮河水真臭,壮士一去兮眉头不皱。”
在路上,他捡了一根拇指粗的尼龙绳,又抱了一大块废铁。
支湃坐在桥上,把绳子的一端捆上了废铁,另一端系在了脚踝,他知道,自己会游泳,一会儿跳下去的时候,求生的本能会让自己挣扎,甚至呼救,这大铁疙瘩能让自己死的更决绝。
坐在石桥栏杆上,闻着恶臭,看着河面上乱七八糟的漂浮物,支湃知道,现在只要纵身一跃,就解脱了,没有背叛,没有痛苦,没有爱恨情仇,一切都不存在了。
点了一支烟,深吸一口,支湃觉得,前尘往事应该涌上心头了,泪水也该喷涌而出了,可并没有,忽然,他就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这三四天所有的一切,自己都是在悲壮的表演,自己演给自己看;是被辜负以后无力的反抗,是想和过去划清界限,自己并不想死,也没有真的准备去死。
想到这里,支湃感觉到很恐慌:身份证、学位证都烧了,家当都变卖了,钱也糟践的差不多了,如果不去死的话,活也没法活了。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他下意识的接听:“哪位啊?”
“大哥,我是北冰洋的小张,您的快递我给您发出去了!”
“谢谢啊,对了,小张,如果我出了意外,比如自杀了,那理赔的钱就会直接……”
“自杀不行!那个不算!”
“你妹儿啊!你不说什么都管吗?自杀怎么就不赔?”
“不是不赔,两年以后自杀才可以!要不您再等两年?估计两年里什么事儿也都能想通了!”
“去你大爷的!”
支湃把手机扔了出去,“噗通”一声,手机在臭水河里溅起不高的水花。
“吗的,如果我跳河,最多也就是水花比这大些!”
支湃站起身,立在栏杆上,夕阳下,背影被拉的很长。他掐着腰冲着夕阳怒吼: “老子还就是不死了!老天爷,我还不够惨吗?有本事你再来,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话音刚落,背后不知道从哪伸出来一只脚,狠狠地踹在了支湃的屁股上,他大字型俯冲向臭水河。
“我勒个草!老天爷,算你狠!!”支湃在半空中惨叫一声,而这时他的脑海里的念头竟然是:我这不算是自杀了吧?保险理赔金应该能全额赔付了吧?
“噗通……通”两声闷响,支湃和脚踝拴着的铁疙瘩几乎同时入水,充分的验证了牛顿万有引力定律和伽利略两个铁球同时着地的实验。
呛水,挣扎,肺部如针刺,岔气般疼痛,气泡从嘴里往上涌……仰头看见水面夕阳余晖下的漂浮物,肺里灌满水后不再那么疼,慢慢失去意识……
支湃轻飘飘的浮在臭水河中,竟然看到了自己的躯体歪斜着悬在水中,脚腕上的尼龙绳绷直了,铁球在淤泥里陷进去一半,整个景象如同铁球在放风筝,自己的身体就是风筝。
“靠!原来人死之后真有灵魂,我这也算是冤魂了吧?来迎接我的会是天使还是牛头马面?我是要上天堂还是会下地狱?灵魂竟然也能思考问题?”支湃的灵魂四下张望,远远的看见桥头一个瘦小的身影趴在栏杆上朝河里张望。此时河面已经没有翻腾的水花了,涟漪皆无,平静如常。
“这孙子是谁呀,干嘛踹我?”支湃想飘过去看清凶手的面孔,就在此时,那个身影一跃而下,跳入河中,一个猛子扎下去,直奔支湃的“尸体”。
“这是要干嘛?踹我又救我?”支湃很纳闷,可这时,四周的一切慢慢模糊起来,整个世界迷雾一团,支湃飘来飘去,却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支湃放声大喊,却也没有任何回声。
时间好像不存在了,也不知过了多久,支湃突然发现左前方有一小团蓝色焰火,这团不大的火苗像湛蓝飘荡的树叶,支湃飘了过去,到了近处发现自己的“尸体”就在火焰旁,“尸体”仿若有一股强吸力,支湃的灵魂不由自主的进入了躯体。
“咳咳咳……唾唾!”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支湃从地上坐起身,吐掉嘴里的脏物,肋叉子抽搐着钻心疼。抹掉脸上的水,他这才看清,一个瘦小枯干的老头正坐在自己的身旁,老头只穿了一件背心,手里拧着衣服上的水,他的旁边有一个破碗,碗里是一坨正在燃烧的粘稠物,那团火焰一边烧一边散发着比河里垃圾还刺鼻的气味。
“您不是刚才门口捆报纸的大爷吗?大爷,你刚才看清是哪个王八蛋把我踹下河的吗?我非弄死他不可!”支湃气急败坏的问。
“先把衣服脱下来晾晾吧。”老头边说边抓了把土熄灭了碗里的火。
“今儿若不是你出手相救,我就稀里糊涂的嗝屁了!”支湃心有余悸的说,他哆里哆嗦的从兜里掏出半包烟,烟盒里流出了一绺黑褐色污水,“我这烟和钱都被水泡糟了,该怎么办感谢您呢。”
“你现在应该相信了。”
“相信什么?”
”人是有灵魂的。“
“信了。”
“那就好!”
“哪儿就好?”
“你不是要感谢我吗?那你去一个地方帮我一个忙。”
"没问题,您说吧去哪,上刀山下火海,滚钉板进油锅,只要是……"
“去几百年前。”老头很认真的回答。
“靠!大爷,您刚才跳河救我的时候脑子进水了吧?”
“你不相信我?”
“我要是相信你这鬼话,还不如相信anglebaby在大战神等我呢!您忙着,我先走了。”
“我没骗你,我就是从几百年前来这儿找你的,我不是你大爷!”
“你是我祖宗行了吧?回见了您呐,对了,今年的奥斯卡扯淡奖和诺贝尔吹牛哔奖您记得去领!”支湃摆摆手,扭头便走。
老头没有站起身阻拦,而是像在随便问问一般抛出了一句话:“那你在这儿活着有什么意义?”
支湃如触电般站住身,扭过脸疑惑的问:“我活着怎么就没意义了?”
“你和父母断绝了关系,女朋友离你而去,亲朋没交情,生活没目的,你仔细想想,这一辈子你干过什么有成就感的事儿?你接下来以何某生?”老头像训孩子一样侃侃而谈。
“哎,我说你谁呀?说的这话怎么这么让人窝火呢?我怎么就没意义没成就了,我……我,我好歹,我曾经,我可以去酒吧当驻唱歌手,几年前,我获得过《我爱记歌词》选拔赛全城第四!”
“一共四个参赛的!”
“是,但是,我,我虽然学习不行,工作不行,可我,我厨艺好,我当个厨子!”
“你把你家陈年普洱做了茶鸡蛋了,狗都不吃!”
“我,那我去当司机总行了吧!”
“你第一次开车,就当着你女友父母的面把她家贵宾犬给碾成腊肠了。”
打击不嫌多,一波接一波,老头的话,句句诛心,把支湃给撅的一愣一愣的。
这绝对是一个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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