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窗外偶有蛙鸣。支湃像烙烧饼一样,在床上翻来覆去。莫小则安慰他:“别瞎琢磨了,雪笛是故意气你的。”
“为什么气我?”支湃睡不着,干脆做起来抽烟斗。
“你对郡主和雪笛都是不清不楚的,雪笛从水云涧一路陪着你,你大大咧咧的,一点都不亲近。”莫小则解释道。
“唉,我不属于这儿,说了你也不懂。”支湃心绪烦乱的叹了口气。
“叹气解决不了问题,眼泪洗刷不了悲剧,下跪代替不了后悔,赞美还不如亲嘴。这不都是你当初劝我的话吗?你就是怕再被人给休了,怕再受伤,我有什么不懂的。”莫小则一阵见血的道破其中缘由。
“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我总感觉思晨他大哥不是什么好鸟!”支湃抽着烟斗评价。
“嘘!小心窗外有耳。刚才那五十名黑衣人人悄无声息、鬼魅一般的就出现了,你忘啦?”
“那以后不都是你的手下吗?不老实,就削他们!”
“笨!咱们去古墓探宝,万一拿到了宝贝不上交给肃宁王府怎么办?这五十人明里说是帮忙的,实际就是来监督咱的。”莫小则也坐起身,瞟了一眼窗外。
支湃心烦意乱,而雪笛也是心绪不宁,同屋的呼延秀早就睡熟了,她和衣而卧,等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回想往事,五百年中,从未有过这样的在乎,对于她来说,几个月,在自己的生命中只是眨眼一瞬间而已,可就这一瞬,却又好似胜过了曾经的那几百年。
每天能看到支湃,再和思晨斗嘴争胜,是自己最大的欣慰,可是心再大,经历的再多,也不愿和别人分享一个人,这次自己气支湃,不知道是不是一个败笔……万一他真的自此就一心一意的和思晨在一起了,难不成自己还真的去给思晨当大嫂啊……
脑子里想到了那个奇怪的王爷,雪笛的心里忽然有种莫名字滋味,人都说一见会钟情,自己对支湃好似喜欢,可喜欢在哪里,始终说不出来。
自己一直被老鹤精把持要挟,苦修的日子没有尽头,所以,当初在谷底遇到了支湃,好似被开了一扇窗户,而这一路走来,支湃和自己不远不近,慢慢的对他也有点习惯了,可这位王爷一双眸子后边,好似藏着比几百年都深远的世界。
越想越乱,难以入眠,她起身,穿上鞋,缓缓地开了门,来到花园里闲逛,不远处一个房间里的灯光,吸引了她的目光,她走过去,窗子开着,挡蚊蝇灰尘的纱很薄,从窗里看进去,只见一名男子背对着窗户汗流浃背的在做木匠活,男子身边锛凿斧锯一应俱全,各种木料琳琅满目。
一阵风吹过,沙尘飞扬,雪笛想从怀里掏出绢帕擦眼,手刚伸进怀里,几名黑衣人若隐身人忽现一样出现在了她旁边,其中一人低喝了一声:“别妄动。”
屋内人听到声音,拎了锯子走了出来,雪笛的手还是掏了绢帕出来,待看清“木匠”的脸,雪笛捏着绢帕的手悬在了半空——竟然就是少王爷。
少王爷见到是雪笛,从黑衣人手中接过了一件外衣披上,毕竟光着脊背不雅观,雪笛自恃见过无数的场面,可对方这个小小的动作,竟让她心动加速,她的脸上有些发红,赶紧用绢帕假装擦汗。
“我怎么变的这么没出息!?”雪笛一边想一边走过去,想用绢帕给少王爷擦拭额头汗水,黑衣人抢身一步拦住。
少王爷挥挥手:“你们退下吧。”
几名黑衣人瞬间又消失在夜色中。
少王爷接过绢帕擦了擦汗,递还给雪笛时,看到了她手上的血玉手镯:“戴在你手上挺般配的。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你不也没睡吗?”
“找我有事?”
“没有,我也没来找你,方才我在花园里散心,看到这边有灯光,就过来看看,被风沙迷了眼,想掏绢帕,却被你的护院人误认为我要掏暗器。你怎么也不睡?”
“睡不着,来这儿静下心。”
“王府这么大,什么消遣都有,怎么偏偏干起了木匠活?”
“王府再大,也是牢笼而已,做木匠活能沉浸其中,累了,自然也就睡着了。”
“介意我进去看看嘛?”
少王爷稍微一沉吟,点点头:“请!”
少王爷领着雪笛走进房间,雪笛好奇的从地上拿起一个精致的刨子:“你这是在做什么?屏风吗?”
“从来没人敢问我做什么,你是第一个。”
“怎么,是保密的?”
“那倒不是,反正我说出来,你会笑话我。”
“怎么会呢?”
“我在做翅膀。”
“木头的翅膀?”
“对。”
雪笛蹲在地上,看了看那些眼花缭乱的图纸和满地木屑问道:“打仗的时候攻城略地用的??”
“当然不是,我想自己用!”
“翅膀?自己用?你想飞?”
“痴人说梦,对吧?我就知道你会笑话我。”
“没有啊,你这是仿照鸟的翅膀在做?”
“嗯。”
“我听支湃说过,将来会有房子那么大的东西飞在空中,他说叫飞机。”
“鸡?飞起来的不是鸟,而是鸡?这奇怪了。”
“我也不懂。对了,我想问你个事儿。”
“你问的已经够多啦,我刚才和你说的这几句,赶上我一个月说的话了。你想问什么?”
“你为什么没有名字呢?这很奇怪啊。”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也没有任何人敢告诉你!”
“你要是告诉我,我就让你飞!”
少王爷苦笑着看了看雪笛:“不知道怎么的,我今天还真就想告诉你了,虽然,我知道,你说到让我飞,那更是无稽之谈,而且,我说了以后,您肯定会取笑于我!但又何妨呢……”
雪笛把手举到肩膀处:“我保证不取笑!”
“好吧,你先坐,坐稳了听。”少王爷递给了雪笛一把竹椅,“朱家历代宁王一系的排字分别是:磐奠觐宸拱,多谋统议中。总添支庶阔,作哲向亲衷。轮到我,是拱字辈,而且最后一个字应该是木字旁。”
“拱字辈,木字旁,这又怎么了?”
“很小很小的时候,我爹请高人给我看过,最后定了最后一个字是椚!”少王爷一边说,一边用木棍蘸了斗墨里的黑汁写了一个大大的“椚”字。
雪笛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嘴里慢慢的念着:“朱——拱——椚?猪拱门?噗……”
雪笛没忍住,还是扑哧的笑了,笑的前仰后合,毫无顾忌,竹椅乱晃!
少王爷也被她花枝乱颤的样子给抖得不禁莞尔:“你答应过我不取笑的。”
“我没,没笑,我,我就是……”
“所以,我爹干脆就没给我们起名字,他说——哦,算了。”
“他说,想有朝一日,他登基之后,再给你们皇子赐名,对吧?”
听了这话,少王爷心怀戒备的看了看窗外,眼神中备显警觉,而回过头来再盯住雪笛,脸上却又有了一丝温柔。雪笛满脸的不在乎:“行了吧,没关系的,我不在乎这些俗事儿,在乎的话我也不会说出来。你是少王爷还是木匠还是王储还是乞丐,我都不在乎。”
“怪不得思晨说你豪爽,你这丫头胆子真的挺大的。对了,你为什么没有姓?”
“因为我无父无母。”
“哦,难怪你对捡来的那个孩子那么的用心,你也是被遗弃的,对吧。”
“算是吧,老天爷把我扔了。”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来,喝茶。”少王爷亲自给雪笛倒了一杯茶,雪笛接过,放在唇边吹了吹,轻啜了一口,然后问:“你贵为少王爷,为什么说王府是牢笼?世人都千方百计的想着荣华富贵呢。”
“冷暖自知吧。反正我不喜欢。”
“那以后我在人前叫你少王爷,就咱俩的时候叫你小木匠吧?”
“小?木?匠?我是小木匠?哈哈哈……你……你胆子可真不小!有意思,有意思!三年了,整整三年了!”
“什么三年了?”
“我上次笑,是三年以前。”
雪笛拉起小木匠的手往外走:“走,我带你这个小木匠逃出牢笼。”
小木匠想挣脱:“傻丫头,天下之大,莫非王土。
“走吧!”雪笛把他拉到了屋外,“你跟我去王府外。”
几名黑衣人又如鬼魅一般出现了。
雪笛扭头看了看,问:“少王爷,他们怕我害你。”
少王爷沉下脸:“退下,没我的吩咐,不要来打搅。”
少王爷跟着雪笛出了王府,沿街走了一刻钟,到了一处僻静所在,雪笛指了指天上的月亮:“你看,月亮美不美?”
“嗯,美!”
“你知道吗?莫小则能把你的魂灵驱到雄鹰的身上,那时候你就能展翅而飞了!你的梦想不就实现了嘛?”雪笛仰头看着月亮,给出主意。
少王爷轻轻摇头,没说什么。
雪笛歪着头看着面前这俊朗豪气的少年王爷,忽然恍然大悟:“噢,我知道了,你是怕他驱使了你的灵魂之后,就能借机控制你的躯体了,你的心思可真多呀!”
少王爷一愣:“你,你难道是知心叟的门人?”
“什么叟?”雪笛好奇的问?
“就是能读懂别人的心!”
雪笛又抬头看着玉盘一样的月亮,用手一指:“小木匠,我带你去月亮上走一遭!”
“河边赏月吗?,是么?”
雪笛伸出手,挡住了少王爷的一双眼:“可怜的小木匠啊,你记住啊,闭上眼,我不让你睁眼你绝对不能睁眼。”
“你到底要干什么?”
雪笛没有回答,伸手拽了拽又捻了捻他腰间丝绦,试了试这根丝绦的结实程度。
少王爷吓了一跳,睁开了眼:“雪笛姑娘,我觉得你我二人相识不久,还没有到那个程度,而且,我……”
雪笛脸一红,啐了一口:“呸!你想哪儿去了!闭眼,不许睁眼啊,否则我生气!什么时候,你听到一声鸟叫,就睁开眼”说完这句话,雪笛也闭上了眼。
朱拱椚没反应过来,就觉得腰间一沉,脚已经离地,耳畔呼呼生风,就好似坐在奔马上一样,但是感觉还不一样,自己好像是越来越高了。
一会儿,一声仙鹤的轻啸,朱拱椚睁开了眼,只见自己已经在半空中了,离地足有二三里,他一抬头,一只雪白的仙鹤在自己上方,利爪揪住了自己的丝绦……
低头看,漆黑一片,偶然路过池塘,水中月的倒影告诉他,自己真的在飞,抬头看,空中的月更亮更大更白,眼睛被迎面的风吹的不能完全睁开,朱拱椚有恐惧又兴奋地张开双臂大喊:“我在飞,我真的在飞……”
朱拱椚平生夙愿竟然毫无准备的实现了,他眼里流出了泪,不知是被迎面风吹的,还是激动的,他越来越高,真的是奔向月亮一般,如果有月下剪影,空中一鹤一人好似外星人ET的海报。
前方一座大山,仙鹤把他放在了山顶缓坡处,朱拱椚抑制不住胸中的兴奋,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然后站在山顶大喊:“我不是在做梦!”
阵阵回声中,雪笛出现在了他身后:“小木匠,我没骗你吧。”
雪笛就跟看着一个五六岁的孩子一样,少王爷的眼中噙满泪水。雪笛问:“你哭啦?”
“我哭什么?我笑还来不及呢?”少王爷擦了眼角,四下张望,“那只仙鹤呢?”
雪笛抿嘴一笑:“你说呢?现在你明白了吧?”
朱拱椚想了想,恍然大悟:“噢,你——仙鹤——”
雪笛点点头:“那这只手镯是不是该收回去了呢?”
雪笛知道,对方一旦知道自己是鹤精,也就死心了。
朱拱椚看着远方,大笑:“怪不得你这丫头胆大包天,原来你有这么大的本领,竟然能变成仙鹤!我今天太高兴了!带我再飞一次吧?好不好?”
“这个笨蛋!”雪笛心里暗想,她无奈的转到了朱拱椚身后,抓起他飞向肃宁王府,这次朱拱椚彻底放松了,没有一点点害怕了,他像个孩子一般在半空里大喊大叫,把靴子也踢飞了……
而空中的雪笛在想心事:我到底是人变成仙鹤,还是仙鹤幻化成了人?这是一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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