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深一浅的身影在竹林间游走。花千骨起初拘谨,但练剑总是练剑,一旦投入了,也就和每次练剑一样。师父说,多有思虑,只因还未专注。是以,师父让她和世尊练剑罢?一旦自己有所操持,再与任一人配合,都能视之如常。
招式飞速变幻中,第一次大胆端详了世尊。面色肃然,不怒自威,竹染离去后苍老了几分,却平添了温和。突然想起在初袅前为他辩护,哑然失笑,内心却轻松了几分。
师伯出剑,重拙中不是师父的举重若轻。重只是重,哪怕失了洁净,失了晶莹,却真真切切,源源本本,是天下的重量,也是凡间的重量,难耐缺憾,声声长叹。
师伯他……也是为了天下,和师父一样!即便……他没有师父的仁心无边,没有师父的大爱无瑕。师伯沉重的剑,伤的是自己的至亲,在他面容和心上留下伤疤;要守护的,还是天下。他或许不比天下人高出如此多,不似师父那样,但正是站在和天下人一样的位置,守护他们,也如守护自己的家园。可是为了守护他们,却失了自己的骨肉……
不是的,师伯最初最珍贵的,是竹染,也是天下。一样都不当失去!不管多久多难,都要救回竹染!
是的,救回竹染!不可心中震荡,安心和师伯合剑才是!
再次对坐,花千骨已然平静。一心一念,要完成这次炼化。
白子画颔首。小骨终究是善良,练剑里一思一动,他都了然。小骨只是想着师兄的恪守职责、牺牲艰难,盼着师兄和竹染师徒-父子之情始终如一,全然不曾计较,师兄对她的伤害,甚至不曾想起。师兄的剑上,有血腥沉重,却也是以杀止杀。师兄把善恶看得简单,不懂得小骨那过了尺度的善良,但是小骨懂得他,小骨都懂。善之无限,即便在有限之善中,一样看到无限。
师兄练剑中和小骨如此近,定也为之所动。
花千骨双手结一个五彩之印,仙力注入小小宫铃。另一端摩严也端坐施法,一切有序进行。
一个时辰后,两人额间都渗出微汗,小铃铛却也轻轻颤动,童音般悦耳,初生世间,逐渐汇聚生命的光明、气息。
又过了半个时辰,眼见铃铛的颜色慢慢变深,空心处就要被注实。
白子画不由一阵欣喜,一阵紧张。他竟会如此。但这是他和小骨共同的修行啊。是小骨不忍世间一人受苦的善念,是小骨不忘苦难中陪伴、救护的报恩。
要成,要成。越是接近那一刻,他越是捏紧了手中的汗。
不防上方注入一道红光,红如泣血,暗含污浊的黑色。
要糟!
白子画一步上前,又硬生生停在花千骨身旁。
人生自不能后退,难在难以前进。关怀无涯,生死不顾,一步之遥,却只能束手。
两人专注施法,外力加入只会添乱。全靠小骨和师兄二人了!
小骨,你不要让师父失望!你不要……让师父失去希望。师父不能失去你啊……
小骨,坚持住!几番生死,你都熬过来了,今次也一定要逢凶化吉!
定会如此!小骨不会有事!如果有……不许胡思乱想!
小骨定然可以!师父在念天海剑的心法,你感受得到么?师父在你身边,虽然师父帮不了你。你的人生,你要自立!你也是师父的生命,你要珍惜!
红光不断变粗,师兄双目紧闭,眼皮上下挣扎。而小骨,小骨你嘴角渗血了……还好不多!
一个淡红身影,比那血更浅,更刺目,而不能入目。白子画抓住冲上去的幽若,抓住她的双手颤抖不止,牢牢不放。
红色光柱不断增大,力量却逐渐涣散,黑色的戾气更浓重。
摩严双手一震,摧枯拉朽之力,红光向他的方向漫过来。
花千骨苦苦耐受着,目不能见师父,心中只有师父。血色漫开,也不污了满眼满心,是师父的白袍。小骨知道,师父想救我!小骨知道,只能靠自己了。小骨还知道,因为师父在,小骨就有无穷力量,能战胜一切,甚或死亡!
早不能感受,遑论思索,一步步加重的苦楚,没有尽头。却有一个顷刻,不知是疼痛巨大,还是力量,还是光芒,她失去了知觉,难以感受。顷刻只是看着周遭变化,自己当是被震开,从红光中脱离,身子仿佛向后,向后也没有尽头。
下一顷刻,却是熟悉的怀抱,此刻更安宁。风雨遗忘,此处才是终点。
小骨,师父在。小骨,你受伤了。小骨,你的伤不重。小骨,师父还是心痛,你如何受了伤,师父如何不能保护好你……小骨,你在师父怀中安心歇息。可惜师父不能永远抱着你,为何不能……但此刻,你整个人都在我怀中,整个天下都在!
听见身边有人在喊。原来还有身边人。
见师兄全力将红光往自己身上吸,嘴角鲜血不绝,最终红光凝聚成一个飘忽的身形。
身边人喊的原来是:
“霓漫天!”
附注:
《史记·五帝本纪第一》:“敬道日出,便程东作。敬道日落,便程西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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