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低沉之声,想抬高也无力,但终究显出自己来。常清扶着墙往院中走,每一步都牵痛在眉间,每走一步疼痛更深。
“清儿,你的伤!”徐生慌忙扶住,连连摇头。
“魔君,你让她自行选择罢。强制她,她更要疏远你。”白子画轻叹。他懂得,这有多么艰难。他也害怕过,怕到醒来不能想、睡着不能梦,怕小骨记起了过去就要离开他。但是小骨总要自行选择。
紫光黯然落潮,长发萎蔫在地,杀阡陌陡然松开了手。
常夏已是一步一瘸跑到常清身边。她行走也不能自如。
常清笑得像个孩子,全然不识愁滋味;又似老者,沧桑历尽终归怡然。脸上痛意立时无踪,只顾抱住妹妹。他用衣袖轻柔地擦去妹妹脸上一把鼻涕一把泪水,待到她脸上干爽了,又去理她额前细碎蓬乱的头发。
“哥哥,你要跟我玩……”常夏吃吃地笑起来。
“小子,我杀了你!”飘飞升举,是紫光含血,院中草药尽如飞蓬。寂寂庭院,不谙客至。葱郁之夏,何堪肃秋疾临?
“杀姐姐,你心里根本就没有小不点!”花千骨使足了内力传音,也要学师父的法子让杀姐姐听到,可她哪有这样的功力?几乎喊得胸中生痛。
白子画哑然失笑,小骨这是想出个什么法子啊……笑过空出几许怅惘,和师父,你永远不会这般说笑玩闹罢?天下人前,你要确认自己在师父心中的位置,你问师父选你还是选天下,你是认真的,丝毫没有玩闹的意思……师父终究在你心中更重!
杀阡陌怒火中纷飞的紫发凝滞在半空,一道惊雷划破天幕,勾下痕迹。他看看常夏,又看看花千骨。一口气提着放不下来,反是稍息了烈焰。
常夏又哭起来,把头往常清怀里埋。杀阡陌上前去哄,可常夏却是扭过头去,不要看他。
“还请魔君在寒舍暂住,常夏姑娘身子弱,离不开她哥哥,也亟需魔君的保护。”徐生作为主人,算是结束了尴尬混乱的场面。
“留便留,一切看在琉夏份上!”杀阡陌一跺脚,束起了遍身华彩,惟有长眉轻扬,比宝剑蜿蜒柔软,比柳叶含锋带芒。
“杀姐姐,有空来绝情殿玩啊。”花千骨想和平时一样,嘻嘻笑笑,却连自己都听着怪异。
“小不点,”杀阡陌转向花千骨,紫发在空中晕开一片烟霞,“你不会……生姐姐的气吧?”
杀姐姐高昂的调子掉落几分。掉落在心中痛处,杀姐姐是无视天下的高傲之人,为了琉夏,为了她,什么都能不顾。姐姐你不要困扰了,你最初对我好,是因为琉夏;可一直对我好,就单单是对我了。如今琉夏回来了,她自然是最重要的。我永远记得你的好,不要占据琉夏的位置!
“不会不会!”花千骨飞快地摇了几遍头,前番不自然的笑容早就不用维持了,只想在你面前笑得再甜一点,“小不点知道姐姐对我好。”
“魔君,你是得到消息,琉夏在长留山,女娲石也在?”白子画泠然一语,也不管花千骨的笑容瞬时僵滞了。
是了,不能和杀姐姐太近,师父要不高兴的……
这事从头就不对,女娲石不在长留山,常清救不了常夏,杀姐姐和长留山大动干戈,这便是背后人的用心……幸好没有得逞!
“岂有此理,还好琉夏毒解了!不然我……”杀阡陌血色绝美的瞳里泛出地狱的阴光,瞬时恢复了嫣红明媚,旋即又蒙上一层薄霜,声音也冷却,“我不知消息源头。那臭小子居然比我先动手!”已是冷哼。
白子画没有过多惊讶,杀阡陌果然也不知道更多:“魔君小心防范。我和小骨近日下山。”
“师父……”离了众人,还未回到绝情殿。就等小骨这句话,只要没了旁人,她要说什么,总是迫不及待。
“想问为师什么?”小骨却不知如何接续,他只好主动问。
“师父当时留我一命,是不忍,是信任,还是……也很执著?”小骨不是很敢问,却毕竟很执著要问出来。
万没想到,小骨竟会这样问。应该想到的。你是想让师父说出来,师父不舍得你死,和近日你见到的所有人,一般执著……师父是很执著,但你如何不知?你还逼我杀你!
“你是合该重刑,但毕竟妖神之力加身,不是出于你的恶念。总不该让你死。”
这也是你的宿命,师父是很相信你,也相信自己。要是对你多一点相信,对自己少一点,最后就不会为你所骗,杀了你。师父自己也想不到,是如此难以下手杀你。你盗取神器前,还能对自己说,竟然妄图残害同门,不如杀了。之后恐怕连这个“杀”字都不敢去想,一心想如何保你一命。已经不是你该不该死,这超过应该的,便是执念了罢?
“那之后呢,师父还是不杀我……”
“小骨!”见小骨吞吞吐吐,不依不饶。那日海上大战,当着天下人步步进犯,也就为求死在他手上。今日也要逼他说那一句话,说他不忍心。心痛有之,恼怒更甚。“知错改错,师父没教过么?”
“师父……小骨错了……”小骨不敢出声,也不敢沉默。
小骨毕竟是小骨,即便成了云山那个身心俱病的小骨,他斥责一句,也总要顺服。
你说得不错,皆有执念。不可一味压制,以至自欺欺人;亦不可一位纵容,最终自知自控的力量也失了。常清受的那个诅咒,何尝不是执著蒙蔽心目?
桃林秋千,当是自由在天,此刻静如大地。一旁黛紫色衣袂垂落,褶皱精致如雕成,浅色桃花斑驳,镂空了光影。未有一丝风动,凝固的每一道笔墨都重得塞心。
这不是一身素白的师父,平日绝情殿里又有谁?
儒尊负手而立。
他如何在?还好方才和师父说的话,说完了。她很害怕,她是错了,还想要师父说一句不忍……
“师弟来了。”白子画微微点头,西斜的日头,拉长了他的动作。
笙箫默把银箫在手中转了一圈,却是盯着银箫不放,眸光不见,银辉凝铸:“那常清如何了?”
“脚伤须调养……”白子画陷入沉吟,日影又加重一层,风声里水汽湿重。“常清生来带了诅咒。”
花千骨见师叔似笑非笑地点点头,难道这也都料到了?也是,师父师叔,都是高人。
“我和小骨预备下山,你和师兄多照看着。有人设计,往后不会简单。常清那孩子无辜……”白子画简单几句,已显繁琐,结了这段便正了色。“幽若如何弄丢了勾玉?”
花千骨摸不着头脑,这个问题为何要问儒尊?
儒尊一向对答侃侃,今日如何沉默了。就连他手中的银箫也阒无声息。
“幽若,你过来。”白子画沉声吐出五个字。万籁俱寂,只有这五个字声响明晰,就像这身白袍,日光夜色都吞不没。
花千骨心里一凉。师父要是这样说话,接下去是训责无疑了。神器丢了,幽若玩忽职守,师父岂会宽待?
笙箫默依旧一言不发,这样全无平日游戏之态,花千骨只在三尊会审上见过。
幽若从何处走出,一步也不敢耽搁,一步也不敢加快,低头不住地拉扯衣摆,扭扭捏捏,几时成了含羞淑女?
幽若这段路走了很久,一路无人出声。花千骨总想说什么,越久,越不敢说。
幽若终于走到白子画跟前,始终没有抬起头,跪下道:“请尊上问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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