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眼里的心痛,那么脆弱难支,那么坚定不移,分明带着水色,映着点点殷红。绝情殿宫室血色氤氲。
是了,她是困于噩梦了,师父催化仙力救她脱困,不顾伤口流血……
“师父请稍后,小骨去端水来。”
小骨几时从榻上跃起,在他身前匆匆躬身一礼,就跑了出去。衣袖上的血迹还让他心惊,仿佛就是她的血。
好想将她抱在怀中。小骨的梦,不是往事难释,却是预示来事。又焉知是和往事无关?诛仙柱下的刑罚……莫不是小骨旧的偏执,又要遭遇新的考验?
门开了,还是那天晚上那个木桶,绝情殿没有新的物件。小骨一手提着,另一只手上却是他平日参加山中仪式的衣袍,齐整间是河水和日光的洁净。小骨也一身平日弟子的装束,青丝乖巧地束起。如此快,想必是用了法术。却知他不喜用法术料理日常。
衣衫轻放在榻上,她走过时清风徐来,是桃花的芳香。小骨说喜欢日光的气息,尤其喜欢绝情殿上晒过的衣衫,因空气中有桃花的呼吸。
静室终日终年静暖,檐墙玉色淡弱空无,渐渐也生了暖意。
臂间一阵清凉,所有的痛楚刚回想起,已成了宜人的歆享。小骨几时已跪在他身前,用清水轻柔地洗净他的伤口。低垂的长睫上是清清水露,是这世间最晶莹的用心,在疗治着他长年入骨入心的伤痛。
“请师父更衣。小骨候在外间。师父再唤小骨,小骨为师父束发。”
跪在身前的人恭谨一拜,便退了出去。
他一时不明白,为何今日要这般装束。一时也不去想,一如往常穿戴齐整了。只有经她手的衣襟,泛着桃花芳蕊馥郁,更有她的清香幽静,片刻让他沉迷了。
铜镜里小骨蛾眉未描而纤长,是女子踏青,风中裙绦,足下小径,弯弯曲曲,隐入鬓发幽幽微微,一缕墨色萦萦缈缈,落入他颈间柔柔袅袅,并入他青丝魂牵梦绕。看见铜镜里,她蛾眉的蜿蜒勾描在他唇间,深深的悦然化作浅浅的笑意。
小骨抬眼,清澈见底,庄重却更深,深而无藏。芳菲满堂,一枝绿叶素华,妖娆一春,只留它献上祭坛。
献祭人退至妆台旁,叩拜在地,青丝如碧草,在他脚下生长。
“弟子贪睡迟起,请师父恕罪!请师父赴长留大殿,方才幽若报信,今日有三尊会审。”
三尊会审?真是应验了!
却不慌不忙,起身要扶她起来。小骨这样郑重,他本想在床头抱着她,慰籍她一夜噩梦……但必要一问,不可再有任何委屈,是他不能及时消解的。
“小骨,你做噩梦了……”却不知如何说,那也是他的噩梦。
小骨从地上抬头,却未曾起身:“弟子正待禀报。弟子梦见……诛仙柱……”一直分毫不乱,几乎让白子画害怕了。她此刻才换口气,他反倒能暗暗喘口气。
“醒来即是三尊会审,应是启示。师父教导,修行实修心,不论外在审判与否,都当反躬自省,审问其心。”
说到“不论外在审判与否”,小骨加快了语速,似想快快跳过这段。难为你……
“小骨,前次师父也有错。”过去的噩梦,之后的险境,你都不要一人承受。
“不,错了就是错了。是小骨的罪过,合当受刑。合当改过。此次小骨不当再犯。”
语声沉潜,和身形一般,又俯拜在地。终于明白你为何格外恭敬,你是想敬服在师父的威严之下,由此战胜心头的胆怯和偏执。你害怕再犯错。
他也害怕。
审判,审判。不,你还是不要去了。
“幽若。”白子画唤道。
“尊上有何吩咐?”幽若的声音急急传来,还没有敲门,就把要说的全说完了。
白子画并未开门:“你去叫糖宝来。立刻!”
也不再和小骨说话。叫她起来,这句话她常是不听。俯身抱起她来,抱在怀中。怀中人一动也不动,他也不动。
只有时间流动,却是流向过去。上一世,小骨在绝情殿守着中毒的师父,暗自谋划着偷盗神器,所有的惨烈,早在心中预演了,却咬着牙带着笑,要尽好在师父身边最后的弟子职分。霓漫天一事,他不由分说重责小骨,小骨只是恭顺领受。夜里失去神智,会吸食小骨的血,第二日,她面色惨白,依旧跪在门前,领受师父训责,侍奉师父起居。小骨,说你是孩子,又有几个大人有你这般坚强懂事?你什么都忍耐下来,承受下来,一个人食下全部苦果,要还给师父一片完满天地?可是小骨,你把自己都牺牲了,师父空对着天地,还有何完满可言?
小骨,师父不知这一劫又将如何。你成长了,但如若还是应对不好,如若你一时还不能有那般长进,还有师父在。师父不会那样失职了!
小骨,你且无忧!师父再抱你坐一会儿。师父很是担忧,但是让师父去担忧就好了。你安心修行。
“师父,你不让我去么?”怀中的人有了第一个动静。她读懂了师父的害怕,——甚至,回避。三尊会审,不带小骨去,就能免此一劫么?他想摇头,却不想小骨看到。
“小骨,你想去么?”还是,让你自己来选择罢。
***小剧场***
花千骨:师父,我的梦总是这样准,早知道就尽做美梦去了!
白子画:莫非你能选择么?
花千骨:不能啊……
白子画:既然做梦不能只做美梦,人生也不是只有甘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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