邝露大惊,急召天医星进来诊视,却被润玉一把抓住,他疾言厉色:“你……哪有这样下毒的?还要招大夫来……疯了么……”
邝露怔了怔,通前彻后想想才明白他这半天说的什么。邝露当即脸色惨变,眼泪涌出:“陛下何出此言?!哪里有什么毒药?这是我拼了性命用禁术帮你炼的续命丹啊!你怎可这么想我?!也罢!今日陛下有个什么,露儿就随了你去!”说着,她挥手召出赤霄剑:“此丹所用之药是我一手操办,炼丹却是少昊之劳,倘若他竟害你,我竟不查,露儿死在你眼前就是了!”
“万万不可!”润玉大急,提起最后的力气,堪堪控住赤霄。
赤霄黯鸣,赤霄认主,赤霄不会违逆天帝的意愿,无论他衰弱成什么样子。
润玉只觉得心如擂鼓,摇摇欲堕,一颗心都要翻过来了。
邝露泪眼朦胧地一把扶住了润玉:“陛下,露儿不会害你!”
润玉愣怔半晌,突然捂着下腹“啊”了一声:“你……鬼鬼祟祟……就是……啊……”
邝露受了天大冤屈,放在人间怎也要和他哭闹一番!如今看他脸色惨白,双眉抖索,显然是疼得很了,她心头大痛,连忙点头:“此丹来源禁术……少昊让我发誓不可说出丹方……但是露儿不曾伤天害理!哎呀,陛下,陛下疼得这么凶,还是叫天医星来吧……”
润玉闭目倒吸了几口气,细查体内痛感,旋即满头是汗,他颤巍巍地问:“是桃花……是那些桃花对不对?我觉得我自己的灵气在体内乱窜……我还感到了你的气息……可是还有什么……还有什么让我疼……啊……如此说来……我……我竟把你的血肉吃了……啊……我怎能吃了你……”说着,他心头大乱,以手抠喉:“不!我不要吃了露儿……”
邝露慌忙抓他的手指:“别!不要!陛下!陛下吃的是桃花!不是露儿!不止桃花,还有六界众……”说到这里,她倏地住口。
润玉微微喘息,似是回魂,他聪明以极、略微思忖已有腹案,气喘吁吁地问:“还有六界众宝……你出入……六界……就是……啊……六界……六界……”
邝露急得要哭:“陛下,我们还是将天医星召来吧……我怕这丹不合龙体……”
润玉倒抽着气,瞪大眼睛一头撞到了邝露的怀里,嘴里只是喃喃:“露儿……露儿……抱我……我疼……我只怕是他们饶不过我……也罢……因果罢了……”说着,眼中有泪涌出,陛下今日可真是爱哭。
邝露搂着瑟瑟发抖的润玉,六神无主,可她隐隐又觉得:怀中这人虽然呼痛连连,但是气息粗重,声音连贯,好像比刚才那个气息奄奄的样子精神了一些。
那日,清露上神终究是将天医星召进殿来。谁知天医星身边居然战战兢兢跟了一个花界芳主。邝露不理芳主,只一挑眉,天医星急忙上前给天帝诊治。
他一边号脉,一边叹息回头:“这位芳主,你还是自己说罢……”
那位芳主怯怯跪下:“见过天帝陛下,启禀上神娘娘,长芳主前日给您炼药的百花之蕊中,不小心掺入了一味娥罗冷花之蕊……长芳主当日只想迅速集齐百花之蕊交付上神,没有想到娥罗冷不该入药……”
邝露脸色迷茫:“娥罗冷……是什么……”
天医星身子一抖:“回禀娘娘,俄罗冷就是……就是断肠草!陛下此刻身痛难当,只怕就是因为那个东西……”
邝露闻听,卓然变色,她左手扶着润玉,右手一挥,赤霄大鸣,她恨声骂道:“花界作死!”
吓得那名芳主瑟瑟跪于阶下。
反倒是天医星一声惊呼:“陛下!”
邝露连忙低头:“陛下如何了?”
天医星手指发抖,面有喜色:“陛下……陛下心脉转强……灵力渐复……内丹都有重聚之相……实是大喜啊!”说到这里,天医星双膝跪倒,喜极而泣:“不知娘娘进了如何仙丹给陛下,陛下……陛下……康复在即……”
邝露张了张嘴,眼泪几乎掉出来,她勉强镇定,回头问道:“那……断肠草……”
天医星欢喜摇头:“不碍事,不碍事,凡间小草如何伤得天帝?只不过陛下身子太虚,所以疼得一时,现在陛下身上精气焕然,灵力重聚,眼看……眼看……就要好了……”
邝露垂头,见怀中润玉气色好了许多,想想他刚才说话已联成句,不是见面时那么衰败垂危的样子,心事不由放下一半。
邝露倏地抬眼,恶狠狠地盯着那个花界芳主,冷冷说到:“长芳主居然让你把消息带到这里,可见算无遗策,是要报复陛下昔日囚禁花界旧恨!长芳主谋害陛下,六界不容!吾等必共讨之!你且回去,代清露上神给长芳主捎句话。长芳主奉献毒药,居心歹毒,实属非是!倘陛下疼一个时辰,本上神停供花界一年清露!倘陛下疼两个时辰,我停花界两年清露!倘若陛下竟然有个好歹……呵呵……你需让你主子知道,陛下昔日心软放过花界,邝露与你们没那么大交情!诛仙的事,我敢做!屠界的事,我也敢做!让她自己掂量罢!还不退下!”
那名芳主股栗站站,颤巍巍退了下去。
旋即又有太巳仙人拜见天帝。说是拜见天帝,这老仙实是来与女儿通消息的。他只朝天帝行个半礼,略微虚应故事,便向清露上神问道:“女儿,不知道太乙天尊他们该如何招待……”
邝露蹙眉:“劳烦爹爹暂请众仙到僻静处休息好了。是了,众仙身份贵重,务必要派重兵看管。万事等陛下好些了,再做道理罢。”垂头想一想:“父亲,不可为难他们。羁押即可。”
太巳仙人微微一笑,回头看了天帝一眼,略微拱手,领命而去。若非女儿心爱,天帝就是立时驾崩,这老仙也懒得哭他一滴眼泪。这小贼不告而娶,告又不娶,哼!淫龙!
目睹清露上神这一番杀伐决断,疾言厉色,天医星瑟瑟发抖。他从没想过,温柔端正的上元仙子,居然还有这样一幅魔罗相貌。
当真……以前小觑了这女娃……
倒是蜷在邝露怀中的天帝润玉,先是仰面痴痴看了这十足暴躁的碾玉魔罗一会儿,然后蹙眉又钻入她怀里去了,口中只顾低低地嚷:“露儿……抱我……我痛……”
天医星冷眼旁观,陛下浑然不理外物!仿佛清露上神杀人放火,叛反天庭也无所谓!当真是病糊涂了!
他却不知,此刻邝露被怀中之人磨得心头软软,柔若春水,只看着这张朝思暮想的面孔,如今居然泪眼朦胧地依着自己,那真是千般心事都可付诸流水。她看天医星也拿陛下的症候束手无策,挥手让他退下了。
天医星是个极聪明的神仙,看看屋里榻上如此暧昧的情致,眼见陛下竟是借病撒娇,顿时替他脸红三分。天医星垂头想想,今日情势,天军哗变,星宿被囚,天庭之内,变生肘腋,貌似危急万分,与昔日陛下成婚造反都可差相比拟。
可看屋内这二人的样子,分明旖旎风流,小别新婚。
这个……究竟是上神挟天子令诸侯以致神龙失埶,还是陛下终于降九天舞凤于龙榻之滨,现在……还是难说……然,无论结果如何,总是肉烂在锅里……
看来我天庭安危,不要紧啊不要紧!
天帝那日真是受足了苦,痛了一个多时辰才慢慢陷入迷茫。只是昏睡也不安稳,时刻辗转床榻,他修长手指,时显爪相,紧紧抠着被褥,一双长眉紧紧蹙着,嘴唇也咬得死紧,显然身子还是难过,不过这种难过,来自体内最深处,是以就是难过他也再喊不出了。
邝露以指探他脖颈,只觉得血管跳动,脉息宏大。
天帝龙躯,内蕴电芒,蓝光隐隐,似在生变。
那丹丸药性威猛霸道,炼制的时候就时常招来天雷下击。
少昊当日自承:“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敢吃它。此药有违天和,谁知道吃下去会是什么滋味?”
邝露小心翼翼地天帝身边守着,寸步不敢离开。她瞪大眼睛看他衣裳之下,脓血汩汩、恶疮拱出、旧创渐愈、新肉生长。趁他昏晕迷茫的时候,她轻轻掀开他的袍子:那条千疮百孔惨不忍睹的溃烂龙尾也在悄然弥合,光芒吞吐,龟裂龙鳞片片爆裂剥落,剥落的龙鳞之下,隐约有新鲜薄鳞含在肉里,悄然生长。
偌大龙床,银白应龙因洗筋易髓的巨大疼痛而辗转扭曲于脓血落鳞之中,龙吟阵阵,微光隐隐,似是濒死,似是新生。
这幅景象本来观之恐怖,可落在邝露眼里,却妖异美丽,不可方物!
这便是重生之相!这便是脱胎换骨!
只要过了这一关,陛下定然飞龙在天,势不可挡!
此刻天帝,如螣蛇蜕皮,凤凰涅槃,正是最虚弱无助的时候。
体内灵气激荡之处,他陡然睁开漆黑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她,眼中流泪,口中喃喃:“露儿……我好难过……”
她恍惚记得,他上次遭了雷刑,也是这么衰弱地被彦佑背了回来,不过上次殿下口口声声叫得都是:“娘亲……”
记得那次他受苦的时候,她在为他母亲诵经。一千年了,她总不能再去为他诵经吧?
看着榻上挣扎于血污,无声哀恳求她救苦的应龙,邝露深深吸气,慢慢卸了外袍。她现出真身,伏在了他伤痕累累的斑驳残躯上。
她是万载清露,灵气逼人,分出点滴就是愈疗圣品,此刻倾心涌出,绵绵泊泊,萦绕盘环,延延转转,无所不至。湛蓝清露,自重伤的应龙身上轻缓滑过,洗之浣之,滋之润之。
拭脓血,去腐肉,除苦厄,疗旧疾。
温温柔柔,不离不弃,点滴流淌,往返徘徊。
应龙神色缓缓柔和,终于停止抽搐、不再翻腾。
他垂下龙首,不断摩挲清露,似求怜惜。
龙身清露,颜色转蓝,精光点点,宝色湛湛,缠绕龙身,循环往复。
相伴千年,她终于洗去了他满身污血脓患,洗去了他伤患疾苦,洗去了他哀愁旧恨,亦洗去了他怨毒不甘……
她即是医他的药。
片片新鳞自至纯清露中蓬勃生出,天帝倏地昂起颈子,龙吟阵阵,身躯抖抖,神光暴长。
光芒极盛处,银色应龙,重生于水,佼佼鲜活。
哎……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一直闹到天光要亮,天帝才慢慢睡熟。
邝露施展仙术帮他换掉肮脏床褥。纤手一挥,下意识又将他龙床布置成下界那般香软模样。她刚一发愣,不知如此是否合乎天庭规矩的时候,床上那人却已极舒服地陷到了被子深处,还极顺手地揽住了她的腰,将她也生生裹挟过去,死也不要放开。
病中天帝,无限撒娇,看来还是要她抱着拍着才能好睡。
邝露累极,迷迷茫茫地想:他在人间抱了她两个多月,这是要连本带利讨回去么?
哎……冤家……由他吧……
这一觉昏昏沉沉,睡得极长,待邝露睁开眼睛,却看润玉单手支颐,正瞬也不瞬地盯着她看。他脸色虽还雪白,气色却好了许多,呼吸稳定,不喘不咳,目光有神,中气也足。
他对她笑得柔情似水:“心肝宝贝,救命仙丹,你可醒来了!”
邝露脸上一红,不要理他,却轻手轻脚地掀开他的内衣,看他身上的伤。目光到处,她松一口气:旧伤虽未尽去,也有新肉生出,无脓无血,清清爽爽。
历经磨难,陛下这条命总算是救回来了。
邝露眼圈一红,高兴得几乎要哭出来。
润玉些许羞赧:“露儿……谢谢你……”
事到如今,他怎么又向她道谢?真是客气的让人生气!邝露微微蹙眉,倏地就想到他这场大病的来历:他饱学禁术,本事倒好!为了美貌仙女,血灵子也说用就用!就连地处偏僻的少昊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可知陛下风流,无仙不知,无仙不晓!她心疼劝阻,他当时还要她退下!单以此论,她就该……她就该……嗯!她就该再晚一个时辰喂他服药,让他再多难过一个时辰才叫活该!邝露就是好性儿也不由得气恼,她倏地扭过身子,眼中有泪:“如今陛下这病是治好了。倘若来年来月,陛下还不安分,竟然再用什么血灵子去救什么仙子美人,可休怪露儿无情!”
天帝怔了怔,扶着她的肩头问:“露儿无情,又会如何?”
邝露愤而回头,故意做出一副阴气森森的模样吓他:“我便联络禁军废你帝位!将大哥哥扔到冷宫别院!日夜锁在床上折磨!对!便如同你穷奇上身时候那种锁法!如何,怕不怕?!”
天帝垂头,双颊忽而染了可疑血色,他伏在她耳边,低眉絮絮:“露儿,其实大哥哥便是不犯错,你也可将我囚锁龙床,夜夜折磨……我……其实……盼望得很……你今晚就来……好不好……”
邝露气得两颊绯红,羞得翻身坐起:“你!”
天帝忽然单手按膝,蹙眉低呼:“疼……”
邝露关心则乱,伸手揭他下裳,探他溃烂龙尾恢复得如何了:“难道是碰到了哪里,昨天不是好得差不多了?”
她垂头看时,虽然还有新鳞未齐,可已大复旧观。而且那条尾巴银光熠熠,瞧着比以往还要精神些。
邝露微嗔薄怒:“你骗我!这不是好了?”
天帝顺手掐了她的腰,抱她坐在自己身上,笑吟吟地问:“好不好,露儿可试试看!哎?露儿,倘若你竟将我如穷奇上身那般锁了,又该如何折磨,你心中可有数么?”
邝露又羞又气,直直推他:“你这坏人!坏人!”
润玉简直笑容可掬,抚着她的白皙耳垂,软声商榷:“这么说,是不知道了?不若……大哥哥教你?”
邝露耳朵怕痒,被他揉的浑身颤栗,咬牙骂道:“淫龙!”
润玉低声轻笑:“‘淫龙’难听,露儿若顾忌我双腿未愈,则可驭龙于上,那么你唤我一声‘娘子’亦无不可……”
邝露从未见过如此模样的天帝,一时被他抱得面若红霞,浑身血热。
她气得锤他:“当真冤孽!丹药就这么灵?放开我!”
润玉才不要放,他搂着她哈哈大笑:“极灵,极灵。昨日,我已将你的血肉吞吃入肚了。从今而后,露儿的肉就是我的肉!露儿的血就是我的血!本座无以为报,只好以身相许了。莫说困锁龙床,露儿就是要了我的命也可以!”
邝露闻听此言,身子却真软在了他身上。
你的肉,我的肉?你的血,我的血?
那么也许……她真该向他……讨一条命来……
如是,她便什么都依了他,当真柔弱无骨,似春水荡漾。
露儿的陛下大难不死,也该做个有福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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