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善感觉到了,一颗鲜活的、还在跳动的心脏填满了她向来空空如也的胸腔。
好疼……
为什么会这么疼?
比起万道天雷加神,众魔分食时的那种肌肤骨血纷纷撕裂的感觉还要痛上百倍。
胸腔内那颗不断跳动的心于她来说极为陌生,像是能控制她的眼睛,鼻头涌现酸意,哪怕合着双眼,泪水都像是断了线的珍珠颈链一般。
这是一个完好的心,是冥帝自己的心。
清九思以自己的鲜血,写好诏书的最后一个字后,单手一推,幽冥令与诏书纷纷消失于留善腰间。
冥帝:从今日起……宝儿就是冥界第六任冥帝陛下。
留善运起灵力,强行冲破了清九思的定身法诀,口吐鲜血也毫不在意。
她张开眼睛,泪水模糊了视线,却能清楚地看见他胸腔处的那一块血窟窿。
留善痛苦的紧咬着下唇,胸间那颗心开始像是被刀绞了一般疼痛,不,比之更甚。
她瞬间失了所有力气,跪在他面前,许久未有的无力感再次升起,但此次却伴随着痛苦不堪。不是身体上,而是心灵上。
留善为…为什么?
清九思缓缓在她面前盘膝而坐,他想硬撑着坐个端正,却在落地那一刻,身体不由自主的倒向一边。
留善接住他倒下的身躯,浑身鲜血与玄色衣衫融为一体,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来。
冥帝:我…太过自负,炼化不了他…可也不愿…为他所用,只能杀了他。
也杀了自己。
冥帝:我本想…将一颗爱我的心…给你,但如今想想,还是算了……宝儿只需要爱自己便好,我的心…是最爱你的,你用着…刚好。
留善你…别走好不好……
这是留善头一次用这般祈求的语气同他说话,知道她不舍,此生也就没遗憾了,至少不是当初那样求而不得。
冥帝:这次…不能依你了…
因为这次他真的回不来了。
清九思抬手想要替她拭去眼角的泪水,可那修长的手指却在触碰到她脸上的那一刻化成了碎片。
留善陛下…
留善凝聚灵力,想要留下他逐渐消失的身躯与神魂,可显然是徒劳无功。
随着冥帝的消失,她越来越慌,慌到脑海中一片空白,甚至用手去抓那根本碰触不到的碎片。
那颗跳动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捏住,然后一刀接一刀的划在上面。
连带着呼吸也显得十分困难。
好疼……
留善在手中凝聚灵力,随着合上的双眼,最后一滴泪水滑落,顺着白皙细腻的下颌滴下,落在寸土不生的大地之上。
她将手没入心间,去寻那颗心,肉体上的疼痛也无法转移她的注意。
忽然,一道纯蓝的灵力击中了她,打断了她剜心的举动。
下一刻,她落入了自己熟悉的怀抱当中。
玄凌将她紧紧的抱住,禁锢着她企图剜心的双手,自己的心也跟着被撕裂开来。
天帝陛下:你这么做会死的…
留善我不想要它…
她讨厌这种撕心裂肺的痛苦,讨厌它控制着自己的眼泪,更加讨厌它不断在胸腔内跳动的感觉。
没有它,就不会痛了不是么?
玄凌哽咽了一下,大掌落在她的背上,带着安抚性一下又一下的轻抚着。许久,他说:
天帝陛下:善儿,一切都会过去的。
抬眼望向乌云密布的天空,留善看着看着就一阵眩晕,嘴张了张,眼睛一阵发黑。
伴随着耳边不同人的声音,留善坠进了黑暗中,当黑暗无边无际的涌向她时,她想,真好,不会再疼了。
在一场漫长的梦中,留善回到了幼时失去记忆的那段日子,清九思怕她哭闹,上朝时也抱着她坐在帝位之上,那时的她真觉得这个“爹爹”很不错。
事事都依着她,只要她假意挤出两滴眼泪,便要什么有什么。
之后清九思不准她唤他爹爹,幼时的留善不明所以,却也不怎么在意,只答了句:“好的,爹爹。”
随后日日上朝,清九思还是带着她,小留善坐在他的怀中,接受着众臣的跪拜,便暗自立下誓言,将来也要成为爹爹这般强大的人。
这样才不会被别人欺负。
后来,随着年岁的增长,龙身的记忆也逐渐恢复。
她开始变得沉默寡言,小小年纪就开始建功立业,也不再喊清九思“爹爹”,瞒着他在第三殿领了个白无常的职位,将生活的重心放在了职责上。
随后清九思闭关,将留善调至主殿,约莫八百余年,留善也渐渐的出落得亭亭玉立,花容月貌。
以至于冥帝陛下一出关,见了美人,死性不改的念了句凡界诗词:“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由于之前清九思一再否认二人的“父女关系”,一开始众臣还不信,但如今见陛下开始大献殷勤就不得不信了。
冥界开始议论纷纷,传出了她以色侍君的谣言,哪怕她再努力取得再好的成果,都离不开这四个字。
留善一开始接受不了这样的改变,性子更加冰冷无情,对冥帝陛下本人也从没有过柔和的神色,她试图用自己的力量证明给人看,但一君一臣,一男一女,仿佛像是受到了诅咒一般,在众人眼中永远脱不了暧昧关系。
渐渐的,留善觉得这样也不错,外界不知晓她的能力不是很好吗?若是谁都知道你几斤几两,对之后的战斗有什么好处?
清九思为她重塑肉身,这个恩她牢记于心,表面上对他的不正经带着嫌弃,可一旦出了事,她便会全心全意的助他度过一切难关。
自幼受着群臣“跪拜”的留善,对这个冥界十分上心,因为她喜欢此处的幽冥之气,喜欢恶鬼冤魂那撕心裂肺的声声哭喊,也喜欢这位冥帝陛下的治下手段。将整个冥界打理的井井有序。
留善希望冥界永远有她喜欢的一切,永远不要改变。
所以她倾尽所有,去守护着冥界,令其维持现状。
她沉浸梦中,不愿醒来,总觉得醒来后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可是总有人在她耳畔喃喃自语着,语气悲伤,不知道为什么她听着听着心里也开始难受了起来,于是,她向那个声音靠近。
仿佛一个被勾魂使者召唤的魂魄,随着那个声音的方向前行。
当留善睁开眼时,玄凌就坐在她的榻前,神情略显憔悴。
她醒来第一句话听见的便是他说:
天帝陛下:善儿,朕究竟该怎么做?
无心时想她有心好回应自己的感情,可当她有心时却又怕她深陷痛苦,不可自拔。
大梦初醒,留善又变回了从前冷静淡漠的模样,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一般,唯一的不同,便是多了颗跳动的心。
留善天帝陛下何时抢了勾魂使的职责。
在她耳畔不断呼唤,跟招魂似的。
玄凌想过任何她醒来时可能会有的反应,却没想过是这样。
留善撑着手肘坐起身,这才发现自己浑身无力,手脚都不如从前那般“听话”。
玄凌撑着她的背,将她扶了起来,靠坐在榻上。
留善怎么会这样?
她吃力的抬起手,握了握手指,感觉不如往日那般灵活。
天帝陛下:你睡了一年,初醒来是这样了。
留善一年?
留善一惊,她不过做了个梦的功夫,竟然就过了一年?
留善这么久了……
怪不得她身上的伤痕都“消失不见”了。
天帝陛下:嗯,你若再不醒,朕或许真的会想法子将你的魂勾回来。
留善瞥了他一眼。
留善当你的天帝陛下去,莫要与我抢职。
玄凌低声一笑。
天帝陛下:你现在的“职责”是天后娘娘。
留善张了张嘴,神情略显茫然。
留善何时成的亲?
她自己都不知晓?
玄凌耐心解释道:
天帝陛下:立诏书时,你我是签了婚帖的,在现下的仙界,婚帖一签,便已算是名正言顺的夫妻。
留善……
她的嘴角僵了僵,不知该作何反应,半响,尴尬的吐了句:
留善你们成婚都这般随便的吗?
天帝陛下:……
天帝陛下:确实委屈了天后娘娘,大婚之礼是早晚都要补完的,不若由天后娘娘择日?
天帝陛下:此次没有天妃,只有天后。
留善望着他那双深情款款的桃花眼,不由一声叹息。
留善不委屈,我也是个随便的人,太麻烦就不必补了。
天帝陛下:……
她掀开云被,尚不算灵活的双腿落在地面。
天帝陛下:善儿想去哪儿?
留善想出去走走。
说着,她方一站定,双腿徒然一软,整个人以一种鼻子贴地的架势向前栽去。
她连忙施术试图稳住身形,却被环在腰间的手臂抢了先,下一刻她被玄凌稳稳的捞了回来。
气氛略显尴尬,她没想过四肢会软到这个程度。
玄凌的怀抱于留善来说并不陌生,但总觉得哪里产生了变化,她也说不上来,只是想着尽快脱离。
天帝陛下:当心些。
耳边低沉好听的嗓音响起,近在咫尺,胸腔内那颗心仿佛更有存在感了一般,毫不可控,极其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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