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堂木醒三声,容谈客先饮凉茶一盏,说嘉和三年四月,胡单于拓跋平夕入朝觐见大唐皇帝,恰逢秦翾飞欲适心阁,銮驾已置。单于奇心顿生,遂请同往,秦翾飞犹豫片刻,勉强应许。拓拔平夕一见符离,惊为天人,欲以仵胡十五城易之。
慕唯清是在逆流而上去往沅州的客舟中闻得此讯的。其时,慕唯清方染咳疾,卧床不起,强撑着起身修书一封,加急寄往长安,扯了一通天朝威仪的大道理,只求秦翾飞留住符离。
不久,京师便传来消息,圣上龙颜大怒,严辞拒绝拓拔平夕之请。
慕唯清知晓符离无事,暗地里松了一口气,却也不由担忧今后大唐与仵胡交恶,恐有边患。
其实,慕唯清的信并未送到秦翾飞手里。只因送信的人一时疏忽,那信已从装信的皮囊中掉落了。
不过,纵无那信,秦翾飞亦断不会将符离拱手他人便是。
慕唯清到得沅州北川县,购置田宅,好生将养。病愈后,终日行乐草野,无限逍遥。远道迢迢,紫皇难见,久无符离消息,倒也似是断了念想。不过,心中总觉空了一块儿地方,便有日没日怅然若失,时常念及那戏中人音容。
合欢台中,洛书少了玩伴,人也愈发沉静。这日闲拨琴弦,铮然声中忽现不和之音,原是断了一弦。
那琴名唤灵雎,乃是先代名琴,昔为祈舞太后所用。
洛书长喟,唤宫人来伺候纸墨,挥笔作下一首诗。
未有良人
凤栖碧桐舞澜狷,虽知风劲汝衣单。
此寄折肠罹尺素,未有良人惊落弦。
惊鸿侍立一旁,见了“虽知风劲汝衣单”句,想着慕唯清身在那塞北苦寒之地,便道:“公主可是思念慕公子?”
洛书神色一滞,摇头过后又点头。
“那奴婢替公主将此诗寄与公子,公子鞍马劳顿之中见此,定然高兴。”
“多谢姑姑。”
洛书岂能告诉惊鸿,那诗是为司徒卓而写?
当日渌水诗话,一面之缘,洛书却动了女儿心思,自此以后,朝暮相思,形容消瘦。两年之间,郁结五内,久已告痊的天生弱症竟现发作之兆。
当时年少,还可说是小儿心性,作不得数,如今年岁堪长,已近待字之年,经年不见司徒卓其人,那相思之意却不减反增,若还说是一面惊鸿之慨,恐怕任谁也不会信。
这两年中,洛书苦苦寻觅司徒卓,后者却杳无音讯,空惹牵挂。
况且,那司徒卓一介草民,虽有才情,却非皇家择婿之选。纵便今后有缘相见,也无把握说服皇兄将我许配于他……
洛书心口一阵苦热,不敢多思,催着自己入寝宫歇息,心神却仍是不宁。
只是唯清,你可莫要会错我意才是。
洛书的诗辗转数人送到慕唯清手上时,后者正在北川的茫茫大漠里考校时刹佛窟中的遗世经卷。
未有良人?怎么,那小丫头是到了闺中怀人的年纪了?
寻常人家的公子是断难入得她眼的,洛书所思之人,必是才貌品行皆出众者。细想洛书所识之人,恐只有那司徒公子可堪垂青。
他二人本也是才子佳人,天作之合,可司徒公子如今身在佛刹,尘世之念已断,又岂能强人所难?
慕唯清凝眉深思,自袖中取出一枚清洗打磨得熠熠生光的熙宁通宝,在桌案上连掷六次。
初九,六二,九三。
九四,六五,上九。
离卦!
早岁便知她面相凄越,不似久寿之人,如今又算出她这离乱之命。
偏生我慕唯清却无能为力,全然改不得这天命!
恨怅良久,还是无有头绪,只好将洛书的事作罢。那饱蕴相思的诗作,也被束之高阁,再未面世。
然,天道既定,浮屠难猜,命定之劫,避无可避。嘉和四年三月,秦翾飞亲入松陵禅寺进香,留宿寺中数日,恭祈国泰民安。洛书伴驾,于岁寒宝殿众僧诵经时再遇司徒卓。
“司徒公子!”洛书不顾御前失仪,心念之名脱口而出。
“殿下,”司徒卓面无异色,双手合十于胸前,“小僧法号:忘机。”
情劫已至,孤可要多加小心才是。
忘机方走神间,洛书已向秦翾飞赔了罪,此事告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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