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书说到,司徒卓渌水之泮巧遇楼舟,闻得一首七律:
桃花灼
云渡桃花随灼水,落蕊无收泪空垂。
公卿战战君前跪,堂下凛凛欺蛾眉。
春山一顾方暗喜,秋江两擘复幽微。
松菊不莳朱门锁,作样问归知问谁?
用字精当,内含褒贬,当属难得佳句,只不过……
司徒卓颦眉,不假思索便登上楼舟。
座上客皆是贵胄仪容,唯有司徒卓兀自一身白衣闯入,便有人不怀好意地责难开去,余人亦多出言附和,竟是逼得司徒卓无隙开腔。
仆从正待来撵,却听得一锦衣玉佩的体面公子温润开口:“看这位公子超绝之态,必是风雅之士。我等既是到此来开诗会,不才以为,留下这位公子也好。”
锦衣公子转向高居主位的华服少女,“公主意下如何?”
“自然无碍。”
司徒卓随即听出,这位公主便是方才吟诗之人。
洛书公主召来丫鬟,为司徒卓赐了座。司徒卓却不谢恩,亦不落座,只以一把清越嗓音吟出一首诗来:
四极周梭倾法水,结作星斗阑干垂。
不言福沃恩释祖,却信名彰拜黄眉。
只算今夕啸鸣鹿,何苦明朝嗟式微!
不识风雷笑沦落,他年紫绶汝谓谁?
初时,还有人叫嚣着欲要上前寻衅,却被身侧友人拦下,待到三句吟出,舟中人便尽数安谧,屏息谛听这千古奇诗。
且不说皮里阳秋的春秋笔法,回肠荡气的结句,单说这诗是在此等嘈杂之境不消多顷便作出的,这白衣少年便可谓是天纵之才!
况,此等酬和之诗,韵脚用字与前诗一致,断无作弊之可能。
那锦衣公子不禁眼前一亮,心道:不才向来广结天下名士,不论出身,不想竟还是错漏了这等旷世奇才。
“公子妙句!不才慕唯清,请教公子尊姓。”
“敝姓司徒。今日多有叨扰,还望慕公子海涵。”
司徒卓吟罢了诗,方才被人指手画脚时腾起的满怀忿意也顿时消了,遂不再理会周遭一片惊叹褒扬之声,独独与慕唯清拱手作别。
“公子留步。”司徒卓转身欲走,已行到门边之际,洛书竟又出言。
司徒卓止步回身。
“可否赐教一二?”
司徒卓暗中一捻腕上松木珠子,似是算出了些什么,再度颦眉,片刻又舒。
“草民谨遵殿下旨意。首联‘渡’字甚佳,颔联失之不工,颈联倒是尚可,至于尾联,殿下日后,当有所悟。”
胆敢批驳公主之诗,座下一片哗然,洛书却全不理会,谦然再问司徒卓:“日后当有所悟……公子这是何意?”
司徒卓却不再多言,移步便往楼舟之外走去,“草民告辞。”洛书再唤他时,已是叫不住了。
司徒卓的神龙一现,使得慕唯清整场诗会都是心不在焉的,未待诗会结束便匆匆回府。
这位司徒公子,不单风神如雪,而且才高八斗,当真是举世无双。
慕唯清正想着,便有小厮来报,说是林知非林公子前来拜访。
“快请。”闻说林知非来访,慕唯清忙迎出去。
“慕公子,别来无恙。”林知非进来打拱。
“托知非兄洪福,无恙。”慕唯清笑着打趣。
“公子说笑,折煞林某了。”
“长安陌上酒肆里你是江湖儿郎,与不才称兄道弟,何其豪迈,怎得知晓了不才身份便这般拘谨?”慕唯清一敛眉,似是有所不满。
“这……”林知非闻言语塞,犹豫一忽儿才终于启齿,“不是知非有意与慕兄生分,只是慕兄这身份实在尊贵,知非自是不敢攀附。”
“原来如此。看来这左丞之子的身份,倒是阂碍了你我之间的交情。”慕唯清说着,眉宇间不由现出若有所失之态。
林知非见此,亦知慕唯清是诚心待他,忙开解道:“贤弟莫要伤怀,方才是知非云泥不辨,拂了贤弟厚谊。”
慕唯清亦熟知林知非那说风便是雨的小儿心性,立时也便释然,领着人往后堂饮酒去了。
“近来梨园排了新戏,不才意欲明日入宫观看,知非兄可要同往?”
“贤弟你是知我的,皇宫重地,我……”
“知非兄有所不知,翾飞……”慕唯清意识到自己失言,连忙改口,“当今圣上向来只看寒江雪符离的戏,明日只是排练些寻常曲目,亦不会见着什么达官贵人。”
“那知非便舍命陪君子了。”
一番痛饮之后,林知非便在慕府歇下,次日与慕唯清入梨园听戏,自不必说。只是林知非虽有文人风骨,却执于武道,不似慕唯清醉心诗书,在慕府留居数日,自感无味,便告辞动身南游去了。
现今林知非走了,那司徒公子也未寻到,慕唯清整日潜心卷帙,不免百无聊赖,干脆应了洛书之约再往梨园听戏。
只这一次,他听的却是那符离的戏。
三尺红台,两折新曲,戏中人朱围翠绕,顾盼生辉,一把水袖舞得翩跹秀逸,竟让慕唯清全然晃了神。
不愧是一曲便能倾尽长安的神仙戏子,当真是风姿如画,妙音倾国。
慕唯清阖眸扶一扶额,放下茶盏提前离座。
久闻戏子无义,这不该有的念想,还是断了为上。
洛书本就不爱看那些生离死别的戏码,见慕唯清离席,便也跟了出来。
“唯清,你素来是爱听折子戏的,今日怎得这样早便走?”
慕唯清收拾心绪,随意扯个借口出来:“今晨起床晚,早膳用得少了,现下倒有些饿。”
“正好合欢台有新做的鱼粉丸子,你素不喜甜,这个应当是爱吃的。”
“难为你还特意记挂着我的喜好。”
“谁要去记你的喜恶,不过是你这喜好与白弟一般无二罢了。”洛书展颜而笑,嘴上却不饶人。
方才所言的白弟,乃是洛书养了许多年的一只白猫。
自小看着这丫头长大,早就习惯了她的公主脾气。慕唯清也不与她争辩,只安然含笑看她。
“唯清你看,这桃花儿开得多好!”洛书忽而拉着慕唯清跑到一棵桃树下。
“是挺好看的。”慕唯清随口敷衍着。
洛书却不管他,利落地动手拆了发饰,折下一枝桃花为簪,重绾了一个高鸦髻。
“好看吗?”洛书回头笑问慕唯清。
她本就生得俊俏,现又以桃花代之金玉,去了几分俗气,更见倾城之貌。
“好看,当真好看。”慕唯清只觉再度晃了神,只是,又与在梨园时不同。
那戏子,当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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