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隰华拒绝了南安王让她搬回正殿的提议,依然安置在王府后院。
这儿到处都有回忆,每一寸土地,每一支花草。这儿到处都是自己熟悉的气息,让人安心。她窝在家里三个月,不速之客翻墙进来了。
是个八月里不错的艳阳天,还吹着凉快的风。往常这时候桂花香满园,她娘会摘下来亲自做点心,做花酒。
谢九思在的时候,她只管早早找了他一同去登山,晚间再回来,三人围桌对月。谢九思没在的那七年里,有一半的时间是她自己,另一半是和玉息令月相伴。
她记得第一次见到玉息令月的时候,是在王府后院一角偏僻废弃的院子里,旁边还有一池破败荒凉的荷花。他正拿了绳子挂在树上,双脚站在小板凳上。
她拿帕子擦了擦水池岩壁,坐在上面隔了十几丈远看着,结果一直等到日落西山,也没等到他双脚离地。
端木隰华打了个呵欠,起身预备回去睡觉。这时他开口了。
玉息令月:“你知道我和他们有什么不同么?一无所有的人在水底下,普通人在水面上。我卡在中间,理智不让我下去,命运也不让我上来。”
她伸了个懒腰,拨弄了几下手腕上那对犀角雕福寿纹铃铛。
端木隰华:“那你不会想寻死了罢,我饿了。”
玉息令月:“你守在这里,是怕我想不开,要救我?”
玉息令月问完以后就后悔了,他看到面前少女看傻子样的模样,眼里明明白白写着——不然,你以为呢?
他以为呢?母亲和叔父夺权杀了父亲,登上高位。这不是结束,恰恰只是日落前的开始,他从不知自己一向柔顺谦卑的母亲的另一面——赶尽杀绝。
叔父死的时候很诧异,而母亲只是嫌恶地低头看一眼,清清淡淡一句话。
“拉去乱葬岗埋了。”
他还没来得及劝她停手,那些明晃晃的刀剑就转了个方向,齐齐对准他。哪里还能停手,自从踏上这条权力的不归路,她就回不了头了。
他一路逃亡,从故国逃到北襄,求生的志向已经微乎其微——活着的意义还有什么。他以为自己失去了所有,是被天神厌弃的孩子。
他不想挣扎了,那刀剑却没落到他身上。一个戴着面具的白衣少年,拿剑替他挡住了那致命一击。
谢九思:“西凉王的狼崽,一年前打败傅又山的人,如今甘愿死在一群小喽啰手里?”
他依然闭着眼睛躺在地上,不反抗不挣扎,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这少年不知道,那些浴血奋战不过是因为那时候内心有想要守护的人,现在没有了,这是一个谎言,一场骗局。
谢九思:“你的妹妹和弟弟,玉息梦嘉和玉息明哲,都还活着。”
谢九思:“你不想从卓姬手里救回他们?她要掌握大权,总要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挟天子以令诸侯,稚子年幼无知,最易把控。”
耳边刀剑碰撞的声音消失,少年的声音也消失。他捂着受伤的腹部,睁开眼睛。地下是一块和田白玉,上面写着——陆。
他看了看,拾起那玉佩丢出去,转头离开。一段路以后,又认命一般折回去捡起来,塞到袖口里。
端木隰华:“你不会以为我守在这里,是想催着你踢开板凳,看好戏吧?”
他回神,面前红衣少女琥珀色眸里隐隐几分怒气,好看的眉头紧紧皱着。
端木隰华:“谁会拿一条人命开玩笑。”
端木隰华看着眼前沉默不语的男人,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玉息令月:“如果你真的是为了看好戏。我会先杀了你,再自我了断。”
端木隰华:“……”
呵,端木隰华转头就走,她还没受过这委屈,也没见过如此小人之心的人。
那青年却拦住他。
玉息令月:“作为报答,我做你的先生怎么样。”
少女停住步子,而后冷冷吐出一个字来。
端木隰华:“滚。”
真的是长见识了,端木隰华还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脸呢,兄台?开始欺骗人感情,搞得她提心吊胆,下一秒就开始放狠话恐吓她。
现在又转了模样想要当她先生——怎么着,因为她没想鼓动他踢板凳。我是不是还得谢谢您的不杀之恩,知遇之恩呐,她心里腹诽。
身后男子低低笑起来,轻快愉悦。
玉息令月:“你不想出府看一看,走一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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