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身形瘦削,端端正正跪在金殿上听着帝王的话。虽历经一场恶战,嗓音却还带着几分稚气。
“回禀陛下,多谢崔家家主抬爱。只是臣不愿去崔家。”
帝王沉了沉眸色,似乎没料到少年这般回答。只是稍纵即逝的一抹异色,不过崔空龄还是敏锐得察觉到了。
“侄儿随性惯了,最受不了拘束,皇帝舅舅是知道的。更何况入了崔家,要见到您更不容易了,需得递文书,递牌子。”
少年说着,低下了头。浅淡的眸子里透出浓郁的绯红色,再抬头时,如同天边云霞晕染的胭脂。
他呜咽着。
“侄儿想,以后就只剩您一个亲人了,难道舅舅还要丢掉我吗?”
座下的崔家家主已经很识眼色的退下,他原先想着给少年谋一条闲散富贵路。自此便不与天家有什么纠葛,好歹保全儿子一脉。
未曾想,崔空龄会这般选择。任谁都知道,哪条路更好,除非那孩子是不甘心。
这次的事,崔家主是有些猜测的。然终究没什么证据,无从下手。
甚至长公主入宫前夕,便有侯府的小厮来告知他们,不要轻举妄动。那时,莫非就是听了这孩子的令?
他不敢想,如今的崔家摇摇欲坠,早已不是最初鼎盛模样。
因为崔空龄这般选择,帝王对他的怜爱之心更甚,几乎是有求必应。
这等待遇,堪比皇子,而他竟也不躲不避,一应收下。
“昔日战神名不副实,我再见到他,是在几年后宴席上的偶遇了。而这时盛京百姓只知道,他是个长相俊俏的浪荡纨绔。”
江如玉顿了顿,语气有些许无奈。
“阿禾之所以喜欢穿青衣,扮纨绔,也是因为那次宴席上见了他一面。”
昭成小侯爷崔空龄,最喜着一袭青衣。这本该是最温雅的颜色,可他穿出来便是一副妖艳的模样。
是的,妖艳。妖的是一双浅眸里化不开的潋滟蜜色,柔情满满能溺死人。艳的是白如羊脂玉的好皮相,以及风流挺拔的身段。
凡是第一次见到崔空龄的人,都会感叹一句——崔郎甚美,堪称惊鸿。
而之所以说他浪荡纨绔,则是因为他男女通吃。关于他的风流韵事数不胜数,坊间还出了成堆编写的淫词艳曲。
传出来的歌姬唱他——“少年红粉共风流,锦帐春宵恋不休。兴魄罔知来宾馆,狂魂疑似入仙舟。”
他听了竟也不恼,反而深以为荣,甚至殷切地补全了下半阙给那歌姬递过去。
只是词作实在不堪入目,羞得女子直接撕毁作罢,可是仍然被有心人记录下来。
这下半阙便是——脸红暗染胭脂汗,面白误污粉黛油。一倒一颠眠不得,鸡声唱破五更秋。
“我想他的这些作为,只是为了避及锋芒。好降低世人对他的关注,让人以为他已全无斗志,沉浸在温柔乡醉生梦死。”
“但不出鞘的刀,历经了岁月的洗礼。没人知道到底是生锈,还是更加锋利。”
“五年前他不顾圣旨,带着兵马赶去支援傅又山,让他再一次名声大噪。”
“他不该那么冲动的,西凉十二州总要被拿回去的。这不过是帝王的一次试探,可惜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元德帝当即派遣少府卿赵斯年,任岭南郡守,作为助手协助崔空龄。自然,这是名义上的,实际上却是监视了。”
江如玉说了很多,她听得认真,却捕捉不到其中关键的线索。
“姑姑,我到底该如何同他结交呢。”
江如玉看着面前的少女,并没有着急给出答案。只是接下来说出的话,语气前所未有的认真。
“珠珠儿,你有没有想过。谢家的灭门案和崔家的凋敝,都是一人所为呢。”
“只有一人,能在做完这些事以后,不被天下人声讨。”
“你说,这人应当是谁呢。”
绛紫衣裙的女子微笑地看着少女,一步一步逼近,把血淋淋的真相揭开在她面前。
“能让南安王不问世事,让昭成侯没有脾气,让众多世家闭口不谈,甚至让百姓们都信以为真的……普天之下,只有那一人能做到。”
“还要我说的再明白一点么。”
“姑姑。”
起初端木隰华还能克制自己,尽量心平气和的听下去。然,意识到江如玉接下来要说什么,她忍不住打断此刻有些癫狂之色的女子。
江如玉也只是停顿了一下,一声短暂的叹气后。也不管她能不能听进去,自顾自地说下去。
“珠珠儿,没人比你更知道该如何去做,如何结交他。除却几年前江家对他的救命之恩,他和我们本就有着共同的敌人哪。”
实际上,对他的有救命之恩的也不是江家,而是陆行云。
陆行云唯一的骨血,有着和他几乎相同容貌的端木隰华。当她出现在崔空龄面前时,他会明白一切的。
为了布这一场局,她等了十几年。
“姑姑,你知道刚刚指认的是谁么。”
江如玉端起茶盏,低头呷了一口,语气稀松平常,见怪不怪。
“北襄的皇帝,端木清嘉。”
“姑姑。”
“你可以不信我的话,但如果昭成侯也这样对你讲呢。我的确可以骗你,却左右不了他。崔空龄一向不受拘束,又掌握兵马权,不会受我的挟制。”
“他总没有骗你的理由。”
“姑姑,或许陛下真的主导了江城之战和崔家的凋敝。但谢家的灭门案,还没有证据是他做的。”
江如玉反问她。
“那么还会有谁呢。”
“珠珠儿说,还能是谁。是谁还有这个能力,让谢家毫无招架之力,让其他世家都不敢出手。”
她再绷不住脸上的笑意,有些仓皇失措的找借口。
“或许是他们联合在一起。”
“或许吧。”
江如玉温和的接过她的话,倒是没再逼她了。她看着明显动容的少女,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往后的时日还长,不急。
你想知道谁最有可能是凶手,很简单。玉息令月教过她的,要么看这个人对谁最有威胁,要么看这个人死了以后,受益最大的那个人是谁。
谢家没甚野心,在朝只是担了个无足轻重的文官职位,在外也没什么势力,不像其他世家一样—要么掌着国家命脉,要么握着天下半数财富……
这样一个与世无争的家族,即便位列第一世家,会对谁有威胁呢?端木隰华实在想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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