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青槐兰丘孤儿院

遥隔三百余里，一座灯火通明的不夜城。

晚上九点，方是夜生活的开端。

从大西北呼啸而来的薄凉秋风，企图趁夜色偷袭整座城市，却被车水马龙的繁华，一个照面，就逼得落荒而逃……

漫天点亮的星辰，正奋力要冲破雾霾的阻扰，将闪烁的星芒送给地上的孩子，却在睁眼那一瞬，被肆无忌惮、明若白昼的霓虹闪瞎……

在这样的都市里，造化与人博弈，一招，惨败！

一双气质脱俗的少年男女，面容极其相似。他们左右错开半人的距离，步调一致，走在明晃晃的街灯下。

少年面目柔和，少女神色凌厉；少年温和，少女冷淡。

两人彼此没有只言片语，却很是默契地穿梭在人群中，拐过一个个街角。

片刻后，他们就出现在了一条略显萧条的林荫小道上。

深秋夜已凉，无风无雨，硕大的梧桐叶依旧了无生机地自行坠落，在路面上堆叠起厚厚一层。偶有一二行人，也是踏着簌簌声，瑟缩着快步走过。

而这二人，衣衫单薄，却安步前行着，脚尖勾起点点碎叶。

走到某一处，两人蓦地停顿下来。

随即转身，并肩走进路边一家备显陈旧的小旅馆中。

栾木：老板，开一间房。

少年开口，一句多余的话没有，伸手把证件与现金按到了柜台上。

旅店老板，一名微胖的中年妇女，目光在二人身上兜了一圈，添了一丝“我懂”的意念，随手撕扯下一张单子，开始填写。

忽然，圆珠笔笔杆一仄，滑出一道醒目的痕迹，旅店老板忽觉悚然，背后凉飕飕的，抬眼便对上了少女利刃般的眼神。

栾华：开两间。

冷冰冰的声音响起，一只手也将证件扣到了柜台上。

旅店老板一哆嗦，单手伸进抽屉，摸索起来。

旅店老板：没了，就一间了……

一把钥匙，轻颤着推到了柜台上。

栾木：算了，一间就一间吧……

少年接过钥匙，取回证件与找零，侧过身来对少女无奈一笑。

少女挪开眼去，微微点头。

旅店老板稍松一口气，小心管好了自己的眼睛。

栾木：对了，问你件事……

少年忽然又开口道。

转身欲去的少女，又冷冷地扫了回来。

旅店老板：你…您问……

栾木：青槐兰丘孤儿院，还在么？

旅店老板：青青青槐兰丘孤儿院……！

栾华：怎么了？

少女上前一步，蹙眉冷声道。

旅店老板一凛，压低了声音：

旅店老板：那个名字…七年…不现在是八年……八年前就没有了啊……

栾木：这个我们知道，八年前烧掉了，那现在呢？

少年的声音也变得淡漠起来。

旅店老板：现在…现在叫曼珊孤儿院了……就在原址青…那山丘的另一面……

栾木：知道了，谢谢。

两人抬脚便往左侧的楼梯间走。

旅店老板：那…那是往地下室去的啊……上楼走右边！

见二人终于上了楼，旅店老板瘫倒在了椅子上，抹一把冷汗。

太邪门儿了！

这么年纪轻轻的女孩，一个眼神竟就让她毛骨悚然冷汗涔涔……

那个少年，貌似温和，话语和眼神却莫名让人感觉不可抗拒……

还有…那个青槐兰丘孤儿院……

八年前……可不只是烧掉了那么简单！

就是如今的曼珊孤儿院也……

两个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人，大晚上的，平白无故……怎么问起这个了？

怎么就招来了这样俩煞星呢……

*

事实上，栾木与栾华最先被传输到的地方，是一处草木稀落的小土丘。

头顶是市内难得一见的璀璨星辰，身旁却是……

黄蒿紫菊，萋萋枯草，寒蝉噤寂，乔木枯槁。

焦炭瓦砾，屋架熏黑，栏杆破败，已凉犹似炙灼。

石阶基座上，半块腐朽生蛆的木牌，隐约可见半边“青”，一个“鬼”。

恍惚间似有烈火猩红的唇舌掀起热浪，栾华浑身不由自主地抽搐起来。

栾木的手，轻轻掩住了她的眼。

栾华渐渐平复下来。

栾木：没想到最终……竟烧成了这副模样……

他眼中也有挣扎之色一闪而过，但随即就会恢复了澄澈，只稍稍带上一丝唏嘘。

栾木：这么多年了……这里还是没有重建起来么？

两人寻着被荒草掩埋的坑坑洼洼的石阶，缓缓走下山丘。

一路走到公路边，不见一个人影。

鬼影……也没有！

其后，在山下公路旁的站台足足吹了大半个小时的冷风，才搭上18路公交末班，到达市区。

此刻，逼仄狭小的房间里，栾华斜倚在床上，栾木坐窗边，一片冥默。

栾华：哥，你还记得多少？

栾木：记得…火从人的胸口窜起来……记得最后…看到那人的脸……

栾华突然开口，栾木的话紧紧接了上来，咬住她的最后一个字。

栾华：邪修……

栾华憎恨道。寒意杀气翻涌，整个房间都似乎低了几度。

不过瞬息，她又收敛了回去，再次问道。

栾华：其实…我是想问的是……那之前的，你还记得多少？

栾木：你呢？你还记得多少？

栾木忽然一笑，反问了回去。

栾木：我们记得的……都不在了吧……还是忘了吧！

他自己说了下去，显然，先前那是一个不需要答案的问题。

栾木：青槐兰丘……许曼珊奶奶……

栾木推开窗，任无路可逃的秋风狂灌进来。

偷渡的几片枯黄脆弱的梧桐叶，在窗上撞得粉碎。

顶着风，他嘴里念念有词。

又是半晌的沉默无言。

栾华盘坐起来，闭目入定。

栾木目光涣散在窗外的时明时暗的夜色中。

栾木：曼珊孤儿院…明天再过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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