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全身没一处完好的情况,年若歌自六岁起,就没再发生。
她虚弱地倒在昏暗阴凉的山洞深处,连动一下都是撕扯灵魂般的剧痛。
没有谁能救她,这里离她出事的地点相距甚远,是她在最后一刻捏碎太虚石发动传送阵的结果。
她每次病发,修为悉数尽失,那处悬崖普通人掉下去是必死无疑的,又不可能谁都那么幸运落在凸出的石块上或者树枝上,她可不敢觉得天道如此善待她。
还有,就算落下悬崖还有性命,也是任人宰割的鱼肉,她宁愿选择用掉即便是她都觉难得的太虚石随机传送到隐秘的地点,也不会傻到留给人捅刀!
她不能相信任何生灵,亦不会再将后背留给谁……
“嘶……”年若歌听着山洞里隐约传来的滴水声,却已没有力气支撑她站起来。求生的欲望让她无比狼狈地咬牙保持清醒努力往滴水声传来的方向慢慢挪动。
她已经三天两夜没喝水了,大脑在思考中濒临休眠。可每挪动一点,哪怕是一丝,便会如牵一发而动全身,痛到她连呼吸都感觉是有一把刀在力戳自己的肺部。
怎么会不痛呢?就算不是没熬过这种痛感,也只是比别的生灵要麻木了一点,懂得藏得深一点啊。
她想到身上仅剩的毒蛊,吃力地打开装着攻击力较弱的绯虫的药罐,手一抓,往其致命点一掰,就往口中送!
为了不让人怀疑,也为了保命,她的东西几乎放在只有她知道的混沌魔灵中,此物无固定形态,可纳万物,唯一的缺点就是在源境之下即便本人也不从召唤。
六界生灵凡有源脉皆可修练,源脉即是生灵体内最后一根经脉,普通人没有当然无碍,但只有拥有源脉,才算真正经脉完整,才可运天地之气转周身无阻,进而修练,渐而与三千大道同化,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所以凡有源脉,各自修道,实则求化而为道,超脱六界,非天道所制,非命数能定。
而越是修为精深,越是悟道境界更高,因此自古便依照修为定称境界,从低到高依次为临境,入境,定境,源境,悟境,道境,太玄,重机。
再上,已无可能。
太玄境界,六界统共就那么几个,皆是至高之尊,威震六界。自远古二圣踏入重机羽化为南疆一地后,重机甚至为多数生灵所不知,更不说能摆脱天道,化道永生。
当然,天道自有演化,怎会允许所产之物超出控制?虽然这只是年若歌对通读混沌三千万灵籍后进行的猜测——修为越高,某方面受天道所制越强,有得有失,那些源脉品质好而天赋极好的生灵不也是天道控制下的恩赐吗?
像她,天生源脉畸形后天不全,既不是普通人也不是修练者,大概也只有因有着异类的源脉而无法修道的魔族能接受了,他们修练本身就有违天道,即使肉身强度六族第一。
回归主题,自己因源脉的因素只能强行耗命修行和病发修为暂失都并不是年若歌目前第一要考虑的,现在,她唯一该想的就是怎么活下去,比如生吃活蛊补充体力。
味道不怎么样。年若歌没什么恶心感,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她的头发全部变白了,但现在看起来并没有那么些银发美感,头发虽顺滑却无生机,在满身是血甚至伤口有些腐烂发炎的她身上苍白而凌乱,显眼异常。
年若歌怕自己浓厚的血腥味会引来躲在不见天日的洞里的某些东西,比如血蝠,它们成群结队,非猎物血干不罢休。
“你,没事吧?”
不远处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带着些许关心和戒备。
“杀我,你必死!救我,涌泉相报!“年若歌发狠地盯着来人,眼中尽是猩红。他若动手,她身上剩下的毒蛊会瞬间让他知道什么叫求死不能!
“我绝不伤你!“来人犹豫地走近,是个年纪大不了年若歌几岁的少年。“这里一直只我一人,我不知道你的来历,但我选择救你。“
温润如玉,少年老成。
“哦,救一个极可能杀你的人?”年若歌尽量不气若游丝。
“你,不会。“
……
很多年以后,年若歌才更深刻地觉得,救与杀一个人的念,真的往往由一瞬决定。
那天,他只是觉得她的水蓝色眼睛很好看,那是她第一次没伪装瞳色却没被厌恶。
那天,她本来真的打算杀他的,他那时修为差到几乎没有,而她其实就算没人帮忙,再努力一些就能活着,因为不远处就是出口。
她除了病发的时间,几乎没漏算过,她在少年的步伐中隐约知道了她的生机,只是她最后关头撤下了对话中即将扎中少年的冰血蝮蝎,选择欠他一个恩情。
她那天大概又漏算了一点——
少年精通奇门八卦,医理一绝,她若是进行最后一步,可能又是另一个结果,可能你死我活,可能两败俱伤……
缘分,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你放过我,我护着你。
“大恩不言谢。“
这是年若歌恢复少许生机后说的第一句话。
“谈不上大恩。”她这种伤和病,很有挑战。
年若歌冷若冰霜,但更多的是内心毫无波澜。她的伤口被清洗了一次,上面的断箭虽然早就被拔下来止血上了药,但仍旧面色苍白憔悴,靠在洞口岩壁有些力不从心。
病情总算过去了,接下来修为会慢慢恢复。年若歌隐隐松了口气。
“你年纪尚小,怎么病情如此严重?”少年微微皱了眉头,极致好看的五官和气度绝佳的举止让他看起来宛若嫡仙,但一脸正气老成让年若歌更为警惕。
大概不想过多牵扯进一看就不简单的事,少年不再说话。这女孩看着年幼,眼里却静似古潭,这几天对什么都淡淡的,冷清而淡漠,似乎历经沧桑,孤冷而寡言。
便是没有麻沸散,生生拨出她身上的断箭,一刀刀割掉腐肉,在感染风寒身体极度虚弱下都没吭一声。
明明还是会痛,但又麻木般毫不在乎,水蓝色的眼睛里静默寡淡,精致到绝美的脸上有着绝尘超俗的高贵,似乎无情无欲,不涉红尘。
现在的年若歌当然不是先前一般的样子,她既没有普通人眼中的乖巧懵懂,也不是作为少主时的机关算尽,狠绝寡情,她不仅容貌化为原来的样子,连性格,也懒得装了。
她本来就寡情淡漠,对很多事在历经许多残酷的现实后都不在乎了,所做之事只是责职所在。
她是魔啊,不够狠,不够强,怎么威慑众魔,怎么活着?她不够不择手段,不够狂傲,会再次成为异类,最后连魔也容不下她。
她明明是魔,可是却没有魔族特有的红瞳,有着六界都无法容忍的蓝瞳,连魔帝都只能在她三岁之时将其隐成红色,而黑色的瞳色是人族特有的,只有做任务期间她才幻化成黑色。
至于她的白发……
“你身体不好,别伤害自己了。”少年不知为何,总觉得对这样水蓝色的眼睛有着天然的熟悉感,这让一向性子极好的他略略有点急躁。
可是水蓝色的眼睛太是少见,他有幸读过不少藏书,似乎见过书上有过一点相关记载,只是他绝对没可能见过的,不然他一定记得!
“小子,大道三千,要强大总需要点代价。我没猜错的话你几乎没有源脉。”
年若歌打量少年,喘着气难受道:“你天赋太差,不要跟我说努力就能修练,天道就是如此残酷,一个富家子弟,何不安稳一世?“
那些不甘心天赋的决定性,天天扬言人定胜天的,最后有多少个是大能?修练需要机缘,需要底蕴,需要努力,需要赌命!但如果连努力的机会都没有呢?就像她,跟天对着干,能有什么好结果?
燃尽仅有的一点的血脉之力,强行支撑破败的身体,寿命无几。虽然她可以强大,但这里头仅是极小的副作用就能让她一夜间白尽了头发,最后就像现在本质上就是个让人恶心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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