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妖

陆七七反手握住天狼战戟，对三白眼弟子压着喉咙道：“闭眼装睡！”

对方听了赶紧埋首到他的肩处。

陆七七阖起双眸，仅眼睑处余丝缝隙保持警觉。

那双脚印缓缓地走到他的面前，他大吃一惊，原先因隔着些距离，以为那脚印不过成年男子的大小，但是现在才发现竟是大得出奇。

是妖怪吗？陆七七凝视细嗅，确实有股淡不可闻的妖气。

脚印似乎又上前了一点，然后更深了些，似是蹲在他的跟前。

迎面而来阵阴冷的风，像是有人正在吞吐着气息，那异样的感觉又渐移到他的耳旁。

陆七七听到一个男人虚弱地吁叹道：“我等你好久了，别出声随我来。”

那语气里尽是哀求，这声音虽然陌生，但是却少了几分惧意。

陆七七不动声色地扶住三白眼弟子的头，让她倚靠在宫柱上继续装睡，自己则握着天狼战戟起身，放轻脚步跟着那双脚印，悄然离开主殿。

脚印显然是故意避开那帮试炼弟子，它带着他来到一处寝殿。

皓月当空，月光透过窗棂，将这殿内的情况照出六分清晰，原本干涸的池子里面，水位正在慢慢升高。

陆七七想起之前有弟子说过，这池子疑似陵光神君的泡澡汤池，心里不禁纳闷，这妖怪带我来这里做什么？嫌我太脏让我洗澡？

左右闻了闻身上，除了尘土血腥夹杂着汗味，黛色衣裳颜色过深倒也看不出什么脏污。

脚印又动了，向池子走过去，独自趟进水中，然后对陆七七说了声:“来。”

陆七七真心犹豫了下，因为他不通水性，还天生有些惧水。

见他慢慢吞吞地杵在池边，那声音又道:“水不深。”

管他呢！即来之则安之！

陆七七把心一横就跨下了水池，然后......真想骂人，这水哪里不深了！

他一进去就冻得直哆嗦，还吃了一嘴的水，非得把脚尖踮起，下巴仰高才能勉强出水呼吸。

陆七七小声嘀咕：“妖怪的话不可信！”

妖怪耳力佳，听了回道：“是你太矮。”

陆七七：“............”

突然有股力量把陆七七往前带，然后他直接撞进了一个无形的臂膀里，被它架起升出了水面，惊愕道：“你做什么！”

妖怪平静道：“看水里的倒影。”

陆七七疑惑地往水里细瞧，明晃晃的水面上倒映着的是自己，还有......还有一个自己正在架着他！！！

陆七七差点就要从那妖怪的身上跳下来，叫道：“你是镜妖！”

水中的倒影笑出了一个梨涡：“是的。”

“可是，可是你不是已经死了？被白虎神君的天狼战戟生吃了元灵？”

“我天生两魂，一正一邪而已。”

“那你是好的那个？”陆七七有点摸不着头脑。

“是的。”镜妖答得干脆。

“那你为什么待在这里，还有为什么引我前来？”这才是陆七七最想知道的事。

镜妖叹道：“我本是孤魂野鬼，以吸食照镜美人的生气存活，后来遇到陵光神君，他怜悯我前世死得凄凉，将我养入逍遥镜中得以食之仙气，以求去除孽业再入轮回。”

镜妖声音一哑，又道：“可惜他......已......不在了，后来我守在这镜中化成他的样子，为来此处的凤族小辈指点迷津，却不曾想前些日子，闯入一名女魔，把我生生地从镜子里扯出去，我奋力逃回镜中却只护住一魂，如今感应到镜外另一魂魄已碎，终是到了油尽灯枯之时。”

这么说......那只奋力想要冲破逍遥镜的镜妖，其实不过就是想回到镜中，两魂重聚而已，结果却被东凰封进赝品之中。

“今日引你前来，是想将一段心法口诀传授于你，助你早日寻得秘法真一，你可一定要记住。”水中的倒影笑得很是凄绝。

“好。”陆七七应声道。

“太墟谓真一，求道问其心，百转渡轮回，杀破四方来。”镜妖怕他记不住又反复了几遍后道：“嵱崦山有个七离冢，那里便是秘法真一的所在，你一定要记住。”

陆七七突生好奇：“你说等了我很久，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等我？”

镜妖道：“天机不可泄露，你我其实早已见过，如今你来此处，便是要将一切都扭转回正道，也许很多事情都会因此而改变，请你顺着心意往前走吧！”

这番话听得陆七七云里雾里，皱了皱眉心：“你说的我完全不明白。”

镜妖深深一叹道：“你以后会明白的。”

水中的倒影越来越虚幻，陆七七感到它快架不住自己了。

他摇摇欲坠地往水里降下去，听那镜妖又道：“那只女魔如今也在幻境之中，你一定要小心身边的......”

话还未说完，寝殿的门被大力地踹开，紫鸾提着宝剑，领着其他人焦急的冲了进来，大喊道：“阿七！”

与此同时水中虚影随之散去，陆七七哗啦一声落入水中。

紫鸾将他拉上来，看他浑身都湿漉漉的模样责怪道：“你一个人逞什么英雄啊！那只大脚怪呢？”

他指着池子问道：“它干的？”

陆七七点了点头，紫鸾凶他：“你傻啊！以后不要人家说一声就跟着走，万一是只坏妖怪怎么办？”

那副认真的模样，让陆七七想起祁玥曾经也是这样子对他大喊大叫：“你傻啊！帮人也不用割自己的命脉啊！”旋即眼神黯淡下来。

紫鸾见到愣了下，忙道：“哎哎，我只是，只是说我们是一起的，那肯定不能让你一人去冒险，懂吧？”

陆七七看他一副抓耳挠腮，想了半天都找不出话来的懊恼模样，“噗哧”一声就笑了。

他抓起地上的天狼战戟道：“好了，我没事，我们出去吧！”

走过红鸾时，却听她幽幽地开口道：“以水为镜，那只妖怪是镜妖吗？”

陆七七瞟了她一眼没有回答，径自迈步回主殿。

三白眼弟子跟在他身后小声抱歉道：“小仙君，我怕你遇到危险才……”

陆七七回了一笑道：“我知道你是好意，谢谢你！”

众人前脚才跨进主殿，便有弟子诧异道：“奇怪，怎么火熄了？”

借窗外的月光，众人瞧见殿中央的火堆已熄灭，正升起袅袅青烟。

殿内昏暗一片，危险似暗流涌动，他们面色紧张，执起法器。

“那是什么？”有弟子指着窗外大叫起来。

陆七七望过去，有团黑雾正从窗外倾泻而入，他大喊道：“是魔气！”

接着黑雾从敞开的窗洞、门洞一涌而入。

陆七七反手抛出火团，火团浮沉了几下很快就被黑雾给吞噬。

黑雾继续往他们的位置蔓延过来。

“谁会布结界！”陆七七问道。

众人面面相觑，他心中汗颜，果然是一帮试炼弟子。

紫鸾抽出宝剑作势就要冲过去，被陆七七一把扯住：“不知什么来头！魔气很强！”

他们一同退到中央，有弟子快要哭出来了问道：“小仙君，怎么办啊！我不想死在这里！”

陆七七很想回一句，姐姐你可是神仙，我是凡人，哪有凡人保护神仙的道理。

想归想，还是驱动心法先将七彩玄甲套到了身上。

众人见他斜挥了一下天狼战戟，墨玉一般的玄甲覆在身上折射出七彩光辉，临危不乱地喊道：“趁还有空隙随我一起冲出去！”

众人领会，一同展开双翼，以平生最快的速度绕过黑雾往外冲，可是还是有一位落在了后面，被扯进了黑雾里。

紫鸾大叫道：“红鸾！”

陆七七瞧见后立即折返回去，不顾一切地冲进黑雾里去救人。

那雾如霾，吸进鼻内呛得他眼泪狂飙，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好不容易摸到一缕长发，俯身一捞就把人给横抱在怀里飞了出来，落到了殿外的平地上。

“阿阿阿七！”眼睛里的辣意还没有过去，耳朵先听到紫鸾的惊恐之声，“快把你怀里的扔了！快！”

陆七七睁开眼，低头一瞧，结结实实地倒抽了一口气。

怀里的哪是什么红鸾，而是一具穿着试炼弟子服，全身泥泞的青紫尸体，那尸体的眉梢有颗痣，吓得赶紧撒手，退到众人身边。

“是芊娆！”有人惊呼。

是那个一开始就失踪的弟子！

陆七七面色骤变道：“红鸾！”

正欲再飞回去时却被紫鸾一把拉住。

对方神色严峻地盯着面前的宫殿，那黑雾已将殿内挤得满满当当，正四溢而出。

殿门处，有个黑影正婀娜多姿地穿过黑雾走出来，离他们越来越近。

柳眉凤眼樱桃小嘴，千娇百媚笑靥如花，竟是红鸾！

有弟子惊愕地问道：“小仙君，她是怎么做到毫发无伤的？”

陆七七抿紧嘴唇，双手紧握战戟对准红鸾的方向，沉声道：“她不是红鸾，是女魔！”

紫鸾颤着声道：“她入魔了！”

女魔停在他们几丈远的地方，脚边黑色烟雾弥漫不尽，翘起兰花指放在唇边媚笑出声：“哎哟，哥哥还不笨嘛！”

紫鸾提剑怒指道：“谁是你哥哥，我妹妹呢？”

“我就是红鸾呀，哥哥怎么不认识我了，呵呵--给我一点面子嘛，才刚夸过你聪明。”红鸾往前走一步，众人便往后退一步。

“不可能！你身上有魔气！”

“紫鸾，她是红鸾，她在入镜前就已成魔了。”

女魔的眼里闪过一抹金色，朝陆七七笑道：“是那只镜妖告诉你的？”

陆七七的眼中肃杀之气正在汇聚：“它点醒了梦中人而已，悬镜崖的位置只有凤族的人知道，而镜妖栖身于镜中的事凤族并不知晓，你这一路走来露出太多马脚，细细想来若不是你还能有谁呢？只是你为何要害死白虎神君，为何要在这里兴风作浪，难不成也是为了秘法真一？”

他当时就觉得奇怪，为何红鸾会先他一步，带着其余弟子出现在街角，好比算准了他会往那边走，或是故意激他后引他往那走。

在揽月阁中红鸾又是各种惺惺作态，那只镜妖应该是有所察觉本想偷袭她，却因为自知不是她的对手，便找上门将真相透露。

没想到，最后却因为紫鸾误闯进来，散去魂识。

陆七七嗤笑道: “红鸾，你知道你最大的破绽在哪吗？”

女魔媚笑不语。

陆七七道:“谁都没见过镜妖的本尊，你又是从何知道那脚印便是镜妖，又如何知道以水为镜的道理？”

那个扯镜妖出镜的女魔不是红鸾还能有谁？

女魔笑得花枝乱颤：“小仙君，你果然是聪慧过人，难怪白虎神君如此喜欢你。”

陆七七握紧手里的战戟，厉声问道：“你为什么要背叛凤族，是受谁的指使？是穆国的国师琼芳吗？”

女魔听后脸色微变道：“我自己要这么做的关他人何事，自古凤族都以男凤为尊，而女凰永远都是附庸的命，论才智、胆识、灵力、修为，我哪一点比不过紫鸾？凭什么兄长就只看重他，我不甘心，我要得到秘法真一，我要成为像淑清一样的女帝统领凤族！”

闻言，陆七七轻笑出声。

女魔脸色阴沉道：“你笑什么？”

“我笑你，谁不好像，非得像那位背叛夫君，投靠魔族，最后被压在玉容山下的千古罪人。”

紫鸾失望至极道：“红鸾，兄长知你心高气傲，从小什么都依着你，你这么做会伤他的心。”

女魔怒挥了一下衣袖，不屑道：“若我做了女帝必会待他好，你就不要操心了，还是操心下你自己吧！”

紫鸾痛心道：“快收手吧！还来得及！你到底是要做什么啊！”

陆七七挡在紫鸾身前，周身已经开始爆燃出火焰，道：“她要做什么？她要撬开我的嘴，知道镜妖死前说了什么，她要杀光这里所有的试炼弟子，拿到秘法真一回去向兄长哭诉，然后密谋簒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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