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蒙蒙亮,陆七七便起身穿戴整齐,叠好被褥,溜了出去。
经过边上的厢房时还特意地弓下身,不让影子浮现在纸窗上,东找西找总算摸到了水榭的另一头的厢房门口。
没想到敲了半天门,开门的竟是无为师叔,师叔披着一件花色大袍,睡眼惺忪地看清了来人,当下嘴巴张得可以吞下一只鸡蛋。
嗯?无为师叔这表情,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陆七七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将他推到一边,径直地走进屋内。
“诶--师侄,你听我解释!”无为师叔尬笑着跟在他身后。
床榻上的师父还在酣睡,听着呼吸声很匀称,陆七七坐在圆凳上,支起腿不停摇晃:“师叔,听昨天那仙子说厢房够住,你怎么会和师父同一间的?”
无为师叔一副被抓包的媳妇样,两手老老实实地安放在膝上,身体坐得笔直回道:“不是不是,不是你想得那样,我本是住在师兄的隔壁,半夜听到他屋里有动静,不放心便翻了窗过来看看,没想到他只是倒在床上昏睡而已,照料着没想到竟也和衣躺了一宿。”
“哦--这么说,你昨夜是为了照顾师父?”陆七七把眼眯成一条线,满脸写着不相信。
无为师叔用师父的话说,就是披着一身沧桑的皮囊的半大孩子。
想想也是,六岁那年师叔上了山,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师侄,居然是向师父大声抗议道:“哇!师兄,你竟给他做梅花糖吃!我都没有吃过呢!”
宋恒同陆七七说,当年随师祖碧莲仙子归隐之时,师叔还不到一岁,师祖又是个从未出过阁的姑娘家,不擅料理家务照顾孩子,常常搞得鸡飞狗跳、一塌糊涂。
没办法只好由他一个才十岁的孩子,每日将师叔放在篓子里负在肩上,练功、采药、做饭、打扫都不曾放下过,这样的情况直到师叔三岁以后,师祖请了附近的农妇前来竹屋内照料,他才松了些精神。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所以师叔特别黏师父,要不是师父坚决不同意他住到山上,不然肯定会把这山上的日子过得热腾腾的,后来师叔也干脆不走了,守在石榴镇里开起了福满茶楼,隔三岔五地溜到山上土夯屋里找师父闲聊。
这些年来宋恒总是嗜睡成瘾,师叔说是师父的旧疾犯了,冲了体内的灵纹。
这个旧疾是什么时候犯的,师叔也不知晓,其实现在想来,估计是逃难时被人所伤。
陆七七掏出镜花水月放到桌上,无为师叔问道:“祁庄主将镜子还给你了?”
“这面是师父的。”陆七七径自提起桌上的瓷壶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啜一了口。
凉的,隔夜茶。
他将昨夜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中间略过了祁玥做的那些个“照顾晚辈”的事情。
无为师叔听后沉思片刻,对陆七七道:“那座石屋的门需得用凤族的鲜血才能开启,然而你却开启了,你的血液中还有陵光神君的金色元灵?”
“并不确定是他的。”陆七七又道起当时在尸槐腹内的事情,以及所做的那场噩梦。
“七儿,这些事确实相当得蹊跷。”无为师叔将眉心皱成川字。
“五百年前陵光神君为消灭魔族,用南明离火焚尽了殇城,最后自己也丧生在了火海,天地之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都为此深表痛心。可是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如今却又开始起了苗头,说实话,师叔也不懂为何,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你的身世绝对不会是果子精这么简单。”
无为师叔说完摸了摸陆七七的后脑勺,又道:“不管怎么说,你都不要害怕,师父和师叔都在,不会让你一个人去面对这些事情的。”
陆七七听了师叔这番话,心放宽了些,人就是这样的,不管遇到什么事,如果那时有人可以陪着自己,哪怕对方并不能够帮助自己去解决,心里却因为有了可以倾诉的地方,便对将来不再害怕。
不过无为师叔又提醒他道:“紫鸾和红鸾毕竟与东凰神君是亲兄妹,他们的嘴未必会严实,等你师父醒来,我们一定要商量好对策。”
两人还在聊着,厢门被“叩叩”地敲响,外头传来仙娥的声音:“两位道长,东凰神君有请。”
大清早,焚心殿内还亮着宫灯,仙娥们正在清洁打扫,东凰神君一如往常地瘫坐在宽大的宝座里闭目养神。
一位仙娥不慎将水桶打翻,水洒了一地,焚心谷是神仙的地方,神仙都以仁慈、仁爱自居,她那害怕的模样,活像个身处在人间宫廷之中谨小慎微的宫女。
东凰揉了揉额角,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模样,随意地问道:“底下跪着的是谁啊?”
“启禀神君,我名唤素音。”仙娥颤着声音回道。
“哦,素音啊,名字倒是极好,做事情却是如此毛毛躁躁,辰玉--”
“是。”一位身穿鹅黄羽纱帔的仙子立出身。
“她是哪处来的?”
“禀神君,她本是荷池里的一支青莲,因机缘巧合逢了仙露,才得以化成人形。”辰玉仙子回道。
“哦,这样啊,那终还是未悟清道义便升了仙。”东凰神君打了个嗬欠,挥了挥宽大的红色袖子,远远看上去就像是一团火在舞动。
“让她从哪里来便回哪里去吧。”
“是!”辰玉领命,不顾仙娥不停地求饶便将她拖了出去。
陆七七站在无为散人身边,心中忿忿不平,真没想到这东凰神君心眼如此之小,不过就是一桶水洒了而已,却化尽小仙的百年道行,将其打回原形,实在是不像神仙所为。
不过自己人轻言微,以后还要仰仗着他的威名寻得庇护,现下也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可怜的小仙娥被拖走,手紧紧地握成了拳。
无为散人倒是有些忍不住了,直言道:“神君,一桶水就要化去仙子的百年道行,这惩罚未免太重。”
东凰神君听后,哈哈大笑:“水洒了便难再聚,要是人人都同那个仙娥一样,那本神君这个谷中不得乱了套?以儆效尤本来就是为了更好的长治久安。”
“好一个长治久安!可是你这儆的会是谁呢?”祁玥笑着迈进殿内。
今日仍是冠发高束,不过换了件靛蓝金藤纹的广袖长衫,腰间束了翡翠玉带,垂着红穗玉佩,每走一步就将他身后的一众仙人的华彩,全都遮得个一干二净。
东凰瞧见他的这身打扮甚感赏心悦目,不觉放柔了声音道:“自然不会是阿玥你呀。”
侧首一瞧,见到紫鸾和红鸾跟在祁玥的身后。
紫鸾还是那一副心无城府、大大咧咧的模样,但瞧自家那个小妹妹,如同殿中的小仙娥一样,碎步小跑满脸娇羞。
东凰笑道:“哟!什么时候那对活宝竟做了你的小跟班啦?”
紫鸾是压根没有听出他们话里有话,看到陆七七兴奋得像只毛猴,蹿到他身边拉着他左看右看。
祁玥经过陆七七时,衣尾拖地“沙沙”作响,薄嘴抿笑,朝他微微颔首,蓝瞳似水透着无限深意,看得陆七七脸上酡起两朵红云。
“咦?你发烧啦,怎么脸那么红!”紫鸾这个缺心眼的还在跟前大声嚷嚷,拿起手背试了试他的额头道:“没有啊!比我还凉啊!”
“老子在发春。”陆七七嘴里咕哝了句。
可惜那小子没听清,还在那边大声瞎嚷:“你说啥,发春?那是什么鬼?”
“噗哧”祁玥笑得很开心,陆七七真是觉得没脸看了。
“阿玥,你平时不太爱往我这边转悠,好话说尽也不愿穿我给你准备的衣裳,怎么?这会儿这身行头,也是同那小仙君一样打算在这边长住?”东凰边说边瞟了眼立在边上的陆七七。
祁玥在东凰跟前站定,道:“刚听紫鸾说起,下周便是逍遥幻境开启的日子,我很是好奇,也想着入境一试,万一以后庄中弟子试炼也能送他们过来。”
东凰闻言,一针见血道:“怕是你醉翁之意不在酒吧,逍遥镜乃我凤族的圣物,非我族人不得入它的幻境之内,阿玥你还是断了这个念头吧!”
“非也非也,现在宋道长的弟子似乎也和你们凤族有扯不清的关系,我知当年陵光神君创下此境时曾对外宣布,凡凤族弟子一律有入境的资格,是也不是?”
此话让陆七七和无为师叔在旁边大吃一惊,祁玥竟然这么笃定陆七七就是凤族后裔!
东凰沉着脸盯了祁玥片刻,才重新展开笑颜放话道:“不亏是我如此看重的朋友,对本族的事务竟是如此上心。”
陆七七发现东凰在听到祁玥的话时并不吃惊,怕是早就知晓了他的身份,难道是紫鸾和红鸾他们将昨晚的事说了出去?
他朝紫鸾递了个眼神,紫鸾却完全不明白,只是张着嘴结结巴巴地询问兄长:“哥,你,你你怎么知道他的血是凤族的?他不过就是昨......唉哟!”
红鸾及时地狠踩了紫鸾一脚制止了他的话。
看来这两人并没有出卖他。
东凰见了心中明了,表面却毫不在意,只是微微摇了摇头道:“女大不中留啊!阿玥,今日我请人叫他们前来,也正是为了此事。”
东凰神君对陆七七和无为师叔道:“小仙君,你的额间仙霞似是凤族圣印,本来我也是不太确定,想招你前来再做证实,不过现在我这好友既然如此肯定,那么你毋庸置疑定是我族后裔了。”
无为师叔插了句话道:“神君,你们说我师侄是便是了?如何信服得了我们,什么额间圣印,我等凡人看不见!”
“道长别急,你们随我来。”东凰神君悠然自得地起身,领着众人出了宫门前往另一处。
“怪不得,头一次看见你,便觉得如此亲切呢!”紫鸾开心地绕着陆七七转。
陆七七赏了他个大白眼,心道,有吗?
“神君,你渴不渴,要不要喝点仙露?”红鸾跟在白虎神君身边大献殷勤。
靛蓝色的长衫,随着祁玥的步伐而微动,因为是丝绸的质地像极了湖中的道道凌波,衬得他裸露在外的玉雪苍肌,更是如同莹玉一般润泽。
蓝眸幽华琉彩,如此俊美无双的容颜让沿途经过的仙娥们,全都纷纷停下脚步,拥作一团小声私语。
祁玥没有接过红鸾递过来的花形玉壶,而是驻足后转过身来,对着陆七七伸出手道:“来!”
看对方呆傻在原地,直接上前牵住陆七七的手,拉着就往前走,留下红鸾怔在原地拿着玉壶,眼里失望得快滴出泪来。
“不好吧?红鸾她......”陆七七小声地问他。
祁玥说得随意,但是却很明白地告诉他:“不喜欢她还给她希望,那才是真得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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