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方

“为什么要抓我回来？口口声声说是为我好，到头来不只是让我更痛苦？”

纯白的实验室里，女孩被绑在一把椅子上，无法动弹，身上接着各种线和管子，手臂上也扎了针。她的脸苍白得看不见一点血色，清澈的微笑也在药品的副作用下消失了。她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个被打乱的魔方，那是整个房间里唯一彩色的东西。女孩看了眼那个魔方，脑中已自动浮现出了复原的步骤，那东西就像阴霾一样挥之不去。

“就算不是为你好，也是为人类社会做贡献。”女孩对面一个白大褂的男人手握着一块板，静静地望着她，“魔方，快点拼吧。”

男人把那杂乱的方块递过来，女孩只是挑了一下中指，就将魔方推到对面的地上。研究员男人脸上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弯腰将那东西拾起，放回了桌上。看样子他已经习惯他的工作了。

“为人类社会做贡献？不好意思，既然你们创造了我，那我就是个普通公民，我有选择当平民的自由，干嘛非得我去拯救世界呢？”女孩看都不看男人一眼，只是玩着自己的手指头。

“这可是关乎未来人类存亡的。”

“Huh？‘关乎人类存亡’？难道你们就从来没有一回到，自己现在所做的事只会让这个世界不和平？你们这些人真是连良心都不剩了。”女孩的声音冷得快结冰了，“你们是我的创造者，没错，但我一辈子都不会把你们当成父母的。你们只是大国政府的走狗，只是这样罢了。”

过去的女孩生气过，悲伤过，失望过，但现在的她听起来只是平淡极了，仿佛一切都不再能激起她心中的波澜。

“我永远也忘不了，当年我知道你们搞研究是为了做那些事时，我绝望得想离开这个世界。”

女孩还是冷冷的。对面的研究员也意识到，这不再是当年那个青涩、好骗的小姑娘了。她在那所高中估计学到了不少吧。

“但你只是个普通人，你阻止不了我们的。离了我们，你甚至随时会因为基因病死去。”研究员不紧不慢地回答着——这句话他已经跟女孩说了不知道多少次。

“既然这样那为什么不放我出去？！我只是个普通人，那就让我过普通人的生活啊！！！”女孩的情绪激动了，她卖力地挥舞着拳头，整个人几乎要把捆着她的椅子带起来。再看她的脸上，明写着一种带有疯狂的悲愤，双眼似乎有些许猩红——研究员开始庆幸，他们往那椅子上加了合金做的安全带。

“放弃吧。呆在外面的世界能给你什么好处呢？这里应有尽有，有什么不快乐的呢？”

女孩怔了一下——她想要说苏浩的名字，想要说自己结交到了朋友，到了嘴边却没有勇气言语——渊星集团的人什么都干得出来，就算她不说，那些人都有可能盯上苏浩。

“你是想说你的朋友？挺不错嘛，在外面的世界还能交到朋友。但你知道吗，你这种人造人在外界根本活不了几天了，莫非你就那么愿意你的朋友看·着·你·痛·苦·地·死·去？”

研究员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看得女孩一阵恶心。她强忍着让自己不要哭泣，弄得浑身都在发抖。缓了缓后，她压着声音说：

“那又怎么样？总比被一群敌人看着死去好吧。”

“营月华，几天不见，翅膀硬了嘛。”研究员的脸色阴下来。

“那不是我的名字。除了我，你们还能生产千千万万个营月华，怎么就是抓着我不放？是怕我泄漏什么信息？——那就说明你们干的事情确实有问题，估计一个个心里都有鬼。”

谈到“泄漏”，研究员的脸色立马变了。女孩只见到他掏出一部通讯器，在上面戳了些什么，就走出了屋。

门被“嘭”一下关上，椅子上的安全带缩了回去。

女孩缓缓站起身来，脑中一阵晕眩。她朝白色的小门瞅了一眼——果不其然是锁着的。她知道，大量的药物已经影响了她的力气，现在她大概是没有任何能力逃出这里的。

她想要回到外面，回到那个令她感到真实的世界，继续以“楚华”之名生存下去——那才是她啊。

楚华坐到靠窗的小床上，环视这个寂寞的房间。这里的一切都漆成白色的，也许是那些人为了抑制住她的情绪故意整成这样。她身边所有的东西，包括墙壁都是软的，生怕她一头撞死。她没有任何通讯工具，更是像被抢劫了一样，过去在学校里朋友送的项链都没收了。

曾经，他们还能编织出美丽的谎言说给她听听；现在，他们真的只把她当成一个由人类创造的机器——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最起码机器不会有感情，而她是个人类，一个完完全全有血有肉的人类！她有感情，她有自己的思想——而这就是痛苦的根源。

她拿起了床头柜上的魔方，那个只会用在测试时的东西，外面还裹了一层橡胶。

纤细的手指飞快地动着，整齐的颜色很快打乱，却在瞬间就被还原。

“该死。”楚华敲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如果我也是个普通人就好了，一个大脑里没有经过任何修改的正常人。如果我是个没有这些能力的普通人，他们就会放我走了，我就可以获得想要的生活了，我要去找苏浩，告诉他我不是喜欢舍弃别人的人……

楚华想着想着，几滴温热的液体掉在大腿上。

她多么愧疚自己没能遵守承诺——她还要去找他啊！她开始后悔，自己为了寻求普通人的生活就找他，找一个不认识的普通男高中生约会——现在不仅让人家等得着急，说不定还要把人家卷进来。逃出去之后，她就不应该和任何人打交道，最好直接前往一个闭塞的山村，在那里安享晚年。

可惜现在怎么后悔都没用了——她意识到自己已经把无法复原的魔方打乱了。

她闭上眼，却又看见了苏浩的脸庞。她记住他了，再也无法忘记。

苏浩，原谅我的自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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