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轰隆隆地一路向北,在群山间留下白色的烟迹。
“出来吧。”樱井明把那双凶器般的利爪平放在小桌上。
他平生第一次闻见了执法人的味道,出乎意料的清淡,就像清酒。
车门打开,身穿黑色长风衣的年轻人走了进来。他在前排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背对着樱井明,自然得好像他就是这节车厢的旅客似的。阳光照亮了男人的半边身体,他手中握着一个打开的证件夹,证件夹上别着一枚金色徽章,徽章上是巨蛇缠绕着世界树。男人手上戴着一枚龙胆纹的银戒指,那只手中提着一柄暗红鞘的长刀。男人把刀靠在车座旁,戴着银戒指的手按在刀柄上。刀被缓缓抽出又合拢,刀铭“蜘蛛山中凶祓夜伏”。那是柄古刀,遍尝过人类和异类的鲜血,刀锋的弧线却那么优雅漂亮。
男人用拔刀的声音打断了樱井明沉重的呼吸声,此刻车厢后排座椅上的樱井明已经无法被看作人类了。青色鳞片从他的手背覆盖到大臂,与身体极不相称的巨爪下垂拖在地面上,片刻之前还清秀的脸上跳动着蛇一样的青色血管,赤金色的瞳孔里燃烧着斗志。
“一个人旅行到这么远的地方真是不容易啊。”男人轻声说。
“你是谁?”樱井明的声音浑浊嘶哑。
“卡塞尔学院日本分部,执行局局长,源稚生执行官。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但也是最后一次了。向你宣布本家的判决,你将被抹杀。你没有必要抗辩,因为不会有人听。”
“我不会抗辩,我已经习惯了,我说的话从来就没有人听。你们在调查表上填什么就是什么,你们说我是绿色的我就是绿色的,你们说我是红色的我就是红色的。”
“我不想说同情的话,因为我的同情对你来说丝毫用处也没有。”源稚生说,“你不该接受那份礼物,那种药被称作莫洛托夫鸡尾酒,你知道这个词的意思么?它的本意是土制燃烧弹,芬兰人把它投向苏联人的坦克来宣泄愤怒。这种药也只能用来宣泄你的仇恨,它会把你的生命在短瞬间燃烧殆尽。这个世界上不存在安全的进化,人就是人,不可能变成龙。”
“但我很快乐。”樱井明仰起那张森严可怖的脸,发出满足而扭曲的笑声,“至少在我逃亡的十五天里,我有过自信和快乐。”
“就算你把虐杀女人称作快乐,十五天的快乐抵得过你的一生么?”
“你是执法人,你永远不会懂。其实我根本没有付出什么代价,因为我的一生一文不值。”
“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会放那个高中生离开?一路上你没有放弃过任何猎物。”
“因为她长得太恶心啦,”樱井明笑,“吃下去会影响胃口的!”
樱井明放过绪方圆大大出乎执行局的预料,那个猎物原本唾手可得,就算不猎取也能留在身边当人质使用,但樱井明居然放弃了。根据岩流研究所的结论,樱井明的进化已经到了最后的阶段,残存在樱井明意识中的人类意志已经很薄弱。他已经化身为狂暴的野兽,具备动物般的嗅觉和残忍的杀戮心,嗜血,对女人的欲望热烈如火。但是这只野兽居然会主动放弃猎物,而且他不是没有尝试过要把猎物诱到自己的陷阱里去,可见他对猎物有着强烈的欲望。
什么东西能让一只野兽放弃自己最为着迷的东西呢?但时间所剩无多不容源稚生继续发问了,失去动力的车厢滑行着减速,最后停在了峡山大桥的中间。这里就是执行局选定的处刑地。
峡山大桥是一道跨度1200米的铁路桥,桥下是刀劈一样的裂谷,裂谷中有瀑布流过,裂谷上方是漫山的樱花,是这趟旅途中著名的景点。这是完美的处刑地,没有任何逃生通道。乌鸦和夜叉守住铁路桥两侧,下方是超过百米深的裂谷,即使是A级混血种跳下去也是必死无疑。即使樱井明跳崖,还有乌鸦。在崇尚刀战的本家中,乌鸦是例外的神枪手,樱井明在下坠过程中就会被乌鸦轰碎脑颅。
留给源稚生的时间不多,十三分钟后下一班火车就会经过峡山大桥。源稚生盯着手上的银戒指,缓缓地抓紧了刀柄。对于暴走的A级混血种他也不敢掉以轻心,表面上看起来放松,其实他一直都通过银戒指的反光锁定了樱井明。他知道以樱井明此刻的血统,不动则已,一旦动起来就是一道惊雷,顷刻之间就会判定生死。
“我不后悔杀了那些女人。”樱井明的声音异常的清晰,完全听不出疯狂,“反正痛苦的是她们不是我,恰恰相反我还很满足。我是自己选择那种药,自己把药一针针地打进自己身体里的,如果再让我选择一次,就算你站在我面前拿刀指着我,我还会给自己注射药物。如果不注射那种药我什么都不是,我在这个世界上一无所有,我被人类驱逐到了悬崖边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掉下去。我逃亡了十五天,一路强|暴女人杀死她们,这十五天里我都是活着的,我这辈子只活过那十五天。”
“但很多人为你死了,没有人有权为了自己而去剥夺别人活下去的权利。”源稚生说。
樱井明说出这些话源稚生并不意外,一个堕落者就该这么说话。堕落者无视人类的道德和法律,只追求欲望和暴力。他们的话看似不可理喻,但其实遵循着龙族血腥的逻辑。
“你们这种人不会理解的,一辈子没有见过光的蛾子,遇到火就会扑上去。烧死别人无所谓,烧死自己也不可惜,烧掉整个世界都没什么,只是想要那光……”樱井明伸出手在空气中虚抓,仿佛他面前站着什么鲜活的影子,他想把那个人搂在怀里,“这是一只蛾子对光的饥渴啊!”
源稚生忽然明白樱井明瞎了。莫洛托夫鸡尾酒的强烈副作用就是摧毁视觉,在最终的进化中樱井明的瞳孔被药物摧毁了,眼睛里空荡荡的。
“如果黑暗中的蛾子曾经体会过那么一点点光,它也不会不惜把整个世界都烧起来,只为了让自己暖和起来。你说对不对?源稚生执行官。”樱井明轻声说。
这时落樱如阵雪般从窗外飘过,阳光中花瓣的颜色薄如褪色的嘴唇。源稚生有一秒钟的失神,他在樱井明的话中听出了一丝异样,那个关于蛾子和光的比喻太过深邃,不像是樱井明能说出来的话,樱井明的语言能力很有限,一个看日剧学说话的人能有多好的修辞水准?但那个比喻就像俳句和诗,透出霜雪般的孤独。源稚生隐隐觉得樱井明是在复述另一个人的话,一个似曾相识的人……
他再次看向银戒指,里面已经没有了樱井明的影子!在这个绝不会有逃生通道的处刑地,死囚却如蒸发般消失了!
源稚生不假思索地暴起,拔刀出鞘,挥舞成圆!这柄古刀出鞘时仿佛有一道惊雷在刀鞘中炸响,刀光呈现古怪的青色,源稚生拔出的好像不是一柄刀而是一道空虚的寒气!
与此同时仿佛有一轮金色的太阳笼罩了他,他站在辉煌的日轮之中如同金刚降世,古刀切出的弧线便是日轮的边缘!
刀刃上流过一连串火花,那是樱井明的利爪和古刀的刀刃相切。樱井明是从车顶壁上坠落的,畸形的巨爪抓向源稚生的头顶,进攻的意图显然是把源稚生整个头颅从脖子上拔下来。在短短的几秒钟里,龙化的樱井明贴着车顶爬到了源稚生的上方,没有发出丝毫声音。源稚生近乎完美无缺的一刀本可以临空把樱井明斩作两半,但樱井明用那只布满鳞片的爪生生地捏住了古刀的刀刃。他竟然以刀刃为支点凌空翻转,用另一只巨爪刺向源稚生的喉间。这是野兽的攻防,每一击都以置敌人于死地为目的。
源稚生振开风衣,从后腰间拔出短刀,又是那不可思议的金色阳光笼罩了他,短刀刺穿了樱井明的爪。源稚生飞身而起以膝盖磕在樱井明的胸口把他击飞,借着樱井明后退的力量把短刀拔了出来。
樱井明撞翻了几排座椅滚入角落,但还没有容源稚生跟上去补刀他已经再度暴起,利爪已经刺穿了两人之间的重重椅背直刺源稚生的心脏。源稚生双刀十字交叉格挡,同时后退,但樱井明连续穿刺摧枯拉朽,利爪牢牢锁定了源稚生。他畸形的爪锋利到能够切割金属的程度,源稚生只有双刀而樱井明等于提着十柄长短刀,这些爪展开的时候空气中尽是刷刷的风声。
利爪洞穿了车厢的铁皮,终于被锁住了,但樱井明没有感觉到刺中人体的快|感。从车厢这一头到那一头的冲锋中古刀和利爪几十次相切,最后源稚生已经被逼到了绝路,但就在樱井明狂喜地挥出致命一击的时候,源稚生消失了。源稚生消失的时候樱井明感觉到眼前有光,仿佛日出。
“原来你是……天照命,”樱井明嘶声说,“他们说过,执行人中,有一个天照命!”
源稚生从车尾缓缓走来,右手长刀左手短刀,黑色的长风衣敞开,衬里上是一幅盛大至极的浮世绘,巨人的尸骨躺在大地上,清泉流过尸骨的左眼,从里面生出赤|裸的女神,她披着自己金色的长发为衣,手捧太阳。此刻外面正是落日时分,夕阳透过车窗照在源稚生的风衣衬里上,居然反射出朝日般的辉煌。每个执法人都有不同的西装衬里,而源稚生总是紧紧地裹着风衣仿佛畏寒,显得像个保守的学究。
这是因为他绚烂起来的时候,会光照大千世界。
“天照命!你是天照命!”樱井明咆哮。
“我说了我叫源稚生,源氏家族只有一个人,所以我也是源家家主。”源稚生淡淡地说,“所以我也是天照命。放弃吧,你没有机会。”
“你是天照命又怎么样?”樱井明低声说。
源稚生皱眉。
“他们都说天照命会让每个人看见阳光,可我们这种生在黑暗里的蛾子……”樱井明狂笑,“只会被你的阳光烤成焦炭!”
他旋转起来,巨爪上带起死亡的寒风。这是困兽的死斗,樱井明忘记了一切,沉浸在无穷暴力带来的快|感中。
乌鸦蹲在铁轨上抽烟,欣赏着绵延的远山,手里提着加长枪管的重型手枪。夜叉正提着裤子对着深谷撒尿,他似乎很喜欢欣赏自己的体液坠入深谷时划出的弧线。而就在他们身边,车厢剧烈震动,里面传来刺耳的切割声。锋利的武器从内而外把车厢切得伤痕累累,这种老式车厢所用的钢材质地优良,用电钻都很难打孔,源稚生和樱井明居然能用刀和爪把它切开。乌鸦有些庆幸自己把车厢两侧的门都锁死了,否则一旦樱井明冲出来,靠他和夜叉联手都未必拦得住,没准还得跑步追杀,那就太累人了。
“你查过当地的旅游资料么?听说本地的特产是用寒泉酿造的米酒,温泉也是一绝,深冬时候猴子经常冷得受不了,就下山来和人一起泡温泉。”乌鸦说。
“不知道解决了这个樱井明,少主能不能放我们两天假在这里泡泡温泉,也许小城里的女人对我们这种从东京来的猛|男特别热情也说不定。”夜叉龇牙。
“听说北海道这边还有男女共浴哦。”
“我也听说了,不过也有人说现在还洗男女共浴的都是胸部下垂的老太太,想不到乌鸦你对老女人有特殊的爱好。”
车厢剧震,车顶坍塌,瞬间之后车体又像气球那样膨胀,玻璃碎片飞射,扭曲变形的窗口中喷出灼热的气流。
“不不,我还是喜欢小麦色的元气少女,唯一钟情的老女人是你妈妈。”乌鸦双手抱头免得玻璃碎片扎穿他的脑门。
“这可不好,我没有告诉过你我老娘已经死了很久么?我五岁的时候老爹搞出轨爱上了一个吧女,老娘骑着摩托车冲进那间酒吧,把一捆雷管扔到了吧女唱歌的舞台上,把她炸成了几万片。警视厅把事件定性为极恶杀人,法官判了她死|刑。你要想跟她一起共浴得去地狱的硫磺泉了朋友。”
“想不到你母亲居然是这样贞烈的女性,这倒叫我敬而远之,我也不能只钟情她一个人啊。”
“我跟你说父母双亡是世界上最好的事,这样你可以随便骚扰班里最漂亮的女生,在外面打了人对方家长也找不到人告状,所以你看小说里的剑侠很多都是父母双亡。我生来是个要当剑侠的人啊,”夜叉叼上一根烟,“就是偶尔觉得有点孤单,不过孤单起来你就会觉得自己越发地像个剑侠对不对?”
“你最近是读书了么?你说话越来越像个哲人。”乌鸦耸耸肩,“你刚才只说你贞烈的老娘被判了死|刑,你父亲怎么死的?”
“哦,我忘了一个细节,当时那个吧女正坐在他大腿上唱歌。”
两人的聊天内容全无营养,他们只是在打发着时间,顺便等源稚生。源稚生执行裁决的时候总是这样,把猎物诱入陷阱,孤身走进去,在背后锁上门。乌鸦和夜叉只要带着尸体袋在外面等着就好了,几分钟之后源稚生就会出来,把染血的刀扔给乌鸦说擦干净,神色有些厌倦。渐渐地乌鸦和夜叉就习惯了,等待源稚生的时候聊聊女人或者吹吹牛,不想太多。就像等上厕所的同伴,你进去也帮不上忙,反正同伴迟早都会出来。虽然这次的战斗拖得长了点,但他们并不担心打开车门出来的会是樱井明。他们跟随源稚生都有些日子了,清楚这位年轻的执行局局长有多强。传说中的天照命,那是何等可敬可畏的血统。
“已经过去六分钟了,少主居然还没有解决目标。”车厢的阴影中传出声音。
“樱你换好衣服了么?如果还没换好的话我们能不能偷看啊?”乌鸦淫笑两声。
“你们不是偷看过么?反正你们什么也看不到。”阴影中的人说。
校服和白色袜套被人从阴影中扔了出来,接着走出来的是浑身黑色的绪方圆。但她已经不再是绪方圆了,气息变了,连带着容貌也变了。十分钟前她还是十八岁的高中女生,此刻把头发束成长长的马尾辫她的年龄骤然变为二十多岁,不再是甜美可口的猎物,而是散发着隐隐寒气的刀。在樱井明看来如果小圆懂得化妆懂得穿些性感的衣服会更加诱人,但他完全没有想到少女清澈透明的肌肤其实就是化妆后的效果,“绪方圆”真正的肤色素白得像雪,没有什么血色。
执法人矢吹樱,从一开始她的任务就是控制住目标避免他伤害周围的乘客。在樱井明沉浸在小圆和小黏的故事里,觉得自己人生第一次感觉到温暖拥有了同类的时候,他却不知道绪方圆有几十种手段发起进攻,如果遭到樱井明的进攻也有几十种手段自我防卫。樱井明如果真的撕裂“绪方圆”的校服,看到的绝不是少女的胴|体而是无数的刀锋。
“樱你总是这么小心从来不给我和乌鸦偷看的机会,这样下去我们就没法保持对你的幻想了。”夜叉上下打量樱。
樱井明一直误以为“绪方圆”穿着黑色丝|袜是为了御寒,此刻樱脱去校服和袜套露出了这件衣服的真相,它是一身黑色的连身甲胄,用特细纤维和金属丝混合纺织,就像第二层皮肤一样紧贴身体,要害处插有防护钢片和各式刀刃。樱总是穿着类似的甲胄,有的甚至和皮肤颜色完全一样,所以即使她脱去衣服乌鸦和夜叉也只能欣赏一下她的曲线而看不到皮肤。
“正是这样我们才需要想象啊朋友。”乌鸦闭上眼睛两根食指抵着太阳穴,“想象力想象力想象力……啊!即视感!樱是个非洲来的女忍者,她的皮肤是黑色的,很滑很嫩哦,上面抹满白色的奶油!”
“想象的力量居然强大到这个地步!我现在有点理解那个疯子为什么会放过樱了!”夜叉闭上眼睛露出淫|贱的笑容。
樱不再说下去了,坐在铁轨上收拾校服和袜套,把它们和手工陶的骨灰盒以及小猫发饰卷在一起,塞进标号为“13”的塑料袋。樱井明看到手工陶的小猫骨灰盒就打消了对樱的怀疑,但他不会想到作为忍者樱有几十套随时可以使用的身份,简单更换发式和妆容就可以把她的年龄降低或者上升十几岁,当然世界上也并不存在小黏这只猫,这些是樱早已准备好的台本,一个人骤然想伪装成另一个人总会露出破绽,但忍者会长年累月地幻想自己身体里生活着另一个人,不断地增加细节令她丰满动人,“绪方圆”就是这么成型的。
从一开始樱井明就低估了执法人,在这个已经存在了上百年的暴力机关面前,他只是个低能的孩子。历史上执法人处决过远比樱井明狡诈凶狠有经验的目标,积累下来的手段是樱井明那种智力平平的人用一辈子都无法领会的。
车厢的震动停止了,车门打开,浓重的烟尘中走出了源稚生。
夜叉和乌鸦吃了一惊,以往源稚生走出来的时候最多是神色疲倦,身上总是一尘不染,但今天他的长风衣上满是裂痕,沉默中的厌倦之意比以往重了许多倍。
“少主没事吧?”樱问。
源稚生摇摇头,他用白色的手帕裹住了古刀的刀柄,把刀递给乌鸦:“上面是猎物的血样,收集一些,其他的擦干净,然后用火烧一下刀身。”
乌鸦小心翼翼地接过古刀,刀上沾染的血液近乎黑色,正在缓缓地冒泡,像是在起某种化学反应。
“夜叉你处理后事。”源稚生叼上一根烟靠在栏杆,抬头望着天空出神。
乌鸦就地蹲下开始清洁古刀。这种级别的武器都是有编号的炼金武器,对付混血种往往比子弹还要管用,每次用完都得清洁保养。把那些黑血擦拭干净之后他用喷枪迅速地燎烧刀身,以免樱井明的基因残留在金属纹路中。最后用手指试了试刀锋,精磨的刀刃还是平滑如镜。乌鸦满意地吹了声口哨收刀入鞘。
“他最后的表情很解脱。”过了很久,源稚生轻声说,“想必是觉得自己放了你一条生路,终究还算个人。”
“他还想当个人么?注射那种药剂的目的不是进化成龙么?”樱淡淡地说,她知道源稚生是在跟自己说话。
“很多人都会对自己的过去又厌弃又恋恋不舍吧?”
“他还只是个孩子。”
“嗯,只是个孩子。”
“他很爱你吧?生命的最后一刻,忽然遇到了能理解自己的人,还是那么清纯的少女,心理学上说这时人会特别容易陷入爱情。真正的一见钟情,甚至愿意牺牲自己肮脏的人生换取你干净地活下去。”源稚生说,“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解释了,否则他为什么要让你走?他不缺乏杀人的胆量,此前他没有放过任何一个猎物,每个猎物都死了。”
“这可以看作另外一个解释吧。”樱递上一本厚厚的练习本,“他最后把他的旅行袋交给我保管,他说自己要去小樽埋葬一位朋友,但旅行袋里只有这个练习本,是本小说,他自己写的小说。”
源稚生翻开练习本,每个角落里都写着蓝色的钢笔字,还有用钢笔绘制的漫画,冒险少年扛着一人高的巨剑,大腿上绑着附魔的短枪,背后站着高大的黑暗神明;还有带日本刀的马尾辫少女,脚下踩着滑轮。这是一个冒险故事,关于光暗之子樱井明的冒险故事,他给自己的刀起名叫碧蓝审判,那柄附魔的短枪叫末日彼端,他的航线就是打开苍天航道的大门开辟星海航线,为此他不断地磨练自己以打败封印苍天航道的武神法因明。他在漫长的旅途中遇见了无色精灵使蕾拉G奈|美,和这个马尾辫带刀少女结下了命运的羁绊……
“真是个中二的故事啊,他自己是男主角?”源稚生不想再看下去了。
“看样子前后写了十几年,不久之前还在写,他的中学二年级一直持续到二十三岁。”樱说。
“十五天里走了那么多城市猎杀女人,只带着这么一个练习本,是不舍得丢掉还是想去很远的地方埋葬掉过去的自己呢?”源稚生点燃那本练习本把它丢出铁道桥,看着它坠落着化为燃烧的花,“别多想这些无关的事,我们只是执法人,做好自己的事就可以了。我们不用试图去理解猎物,我们又不是野兽,怎么知道野兽怎么想?”
他顿了顿|:“只有生在黑暗里的蛾子才会知道黑的恐怖吧……飞在阳光里的蝴蝶,永远都不能明白。”
“见鬼!这家伙死得还很安详,不过车厢里可像是被炸弹炸过。”夜叉拖着黑色的尸袋出来。
“少主去过小樽么?沿着铁轨一直往前就能到,据说是个很漂亮的地方,山里有镰仓时代的佛寺,米酒和温泉都好,还有肌肤很细的女孩子常去的共浴温泉哦!”乌鸦故意把小樽说得更加美好一些,想争取在小樽度个短假。
“可我刚才听你说如今还洗共浴温泉的都是胸部下垂的老太太了。”
“怎么会?”乌鸦急忙否认并摸着自己的胸口,“有这里非常挺拔的少女!”
“刚才你和夜叉两个人说的,还有夜叉的老娘什么的。”源稚生说,“你有过休业旅行么?”
“国中还没有上完就辍学了,所以没有什么休业旅行。不过也没有必要,休业旅行什么的不就是为了跟班上最漂亮的女孩在旅途中增进感情么?运气好就可以在旅途中得手。”乌鸦说,“我辍学就是因为我在班花身上得手了。”
“有时候真不知道猎物是恶棍还是我们是恶棍啊。”源稚生淡淡地说,“那就来几天休业旅行式的休假吧,我们去小樽看看,樱你喜欢铁路么?”
“铁路?”
“我喜欢铁路,你沿着铁路走,在尽头肯定能找到一座城市,或者其他什么有人的地方。不像鸟飞在空中,甚至不知道前面会不会有目的地。”源稚生说。
“谁!”
一个一身黑衣的女人突然出现,脸上带着黑色的面罩,一双金瞳彰显着他混血种的身份。
“将所有的鬼斩杀,蛇岐八家的少主,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冷血呢。”
“你想干什么?”樱问道。紧握武器的手暴露了她紧张的心。
看样子这个人已经在附近呆了很久了,但她却一点也没察觉到。
而且,她根本无法直视她的眼睛,血脉被压制的感觉太强烈了。
但源稚生表现得很平静,因为他已经知道他面前的人是谁了。
“没什么,只是来打个招呼而已。”说完,人就不见了。
“这。。。少主。。。”
“没事,不用管她。”源稚生回答道。
“少主,处理完毕,”夜叉在尸袋上加了封条,“各种证件都在他的口袋里,我都销毁了。我在车厢里放了二十加仑煤油,绝对能把它烧成一个漆黑的铁壳子,什么证据都不会留下。”
“通知驻北海道的部门,把尸体送回东京岩流研究所解剖。下一列火车还有三分钟到,手脚麻利一点。”源稚生说。
“明白!”夜叉和乌鸦翻身跳上车顶。
狂风从天而降,巨大的工程直升机从山背后升起,飞过来悬停在铁道桥上方,扔下带吊钩的钢缆。固定好两个吊钩之后,夜叉点燃一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松手让烟头从天窗坠入车厢,在冲天大火燃烧起来的瞬间,他和乌鸦飞身跃起。风压骤然加大,工程直升机把车厢吊离了铁道桥,然后松脱铁钩让它坠入山谷。燃烧的车厢砸在山岩上中,翻滚着发出轰然巨响,惊起了林中栖息的鸟群。四位执法人趴在铁道桥的栏杆上俯瞰,浩荡的风从北海道的群山之间吹过,山坡上的植物如少女多层的裙摆那样历历翻动,颜色从青黄到翠绿。
“其实乌鸦不说我也想休个假……累了很久了。”源稚生轻声说。
“哦耶!休假!休假!休假!”夜叉和乌鸦攥拳。
源稚生的手机却在这时突兀响起,在看了一眼进来的短信之后,源稚生苦笑一声:“休假,看来是不行了啊……学院本部派来处理胚胎的团队将抵达东京,返回吧。”只是。。。
源稚生沉吟一晌,低头在矢吹樱的耳边说了几句,而后对夜叉和乌鸦宣布道:“那么我们今晚就去小樽休息一晚吧。”
虽然只有一晚上,乌鸦和夜叉还是感到了莫大的开心,要知道,少主可一直都是工作狂啊!
而在暗处的冷玥挑了一下眉。小樽啊。。。。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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呆鸟:捉住一只妹控的源稚生~~~
呆鸟:黑月卷完结不会直接进入龙四剧情,中间会插入千年前寂和月的故事,嘻嘻~~~保证任君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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