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宗师以前有点过分

直到天色渐渐亮了起来，眼前的孩子停止了哭泣，疲劳感冲散了景儿的意识，他就那么蹲在那儿，沉沉地睡了过去。

沈舟遥默默地看着他，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这就是陈景的过去吗？

这么不堪，这么凌乱的回忆。

那时候的他，会不会就是陷在这样的回忆里挣扎着。

周围逐渐变为一片空白，眼前的孩子也不见了，沈舟遥紧闭了下眼。

再睁开时，眼前已经换了场景。

这次是在一个宽敞的街道，正是冬日，满天的雪花如碎琼乱玉般纷纷扬扬飘下来。

街道上人来人往，还有人正叫卖着新鲜的包子。

沈舟遥转头看了好几圈，没有看到景儿的身影，正疑惑着，身后传来一声闷响，有人摔倒在了地上。

沈舟遥转头望去，坐倒在地上的正是景儿，仍是孩童模样。

在这样的冰天雪地里，他却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衣服，嘴角还带着些伤。

沈舟遥看着面前的孩子，心里好像窒息了一样感到疼痛。

景儿正坐在那儿，用手抹去嘴角的血迹，面无表情地看着台阶上站着的中年男人。

“一个臭小子，整天不学好，除了要东西你还会干什么！”

中年男人的谩骂声在街道上显得格外刺耳。

“害，这孩子，可怜的很，据说是之前逃难到这儿来的。”

沈舟遥身旁正站着两个女子，低声说着话。

“是挺可怜的。”其中一个摇了摇头“怎么没人管啊。”

“谁敢管？万一被那仇家寻上了，一家老小可怎么办？”

沈舟遥听着她们的话语，只感到一阵心寒。

再看过去时，那中年男人还在骂着，景儿却已经起了身，面无表情地拍了拍身上的雪，朝边上走去。

这表情，就好像那日在饭堂时跟白临川对峙时的样子。

是因为这些吗？所以谩骂声对他来说已经没那么重要也没那么伤人了，因为一直都是这样。

沈舟遥跟着景儿，走进了一个小巷。

景儿靠着墙坐下，沈舟遥便直接坐在了他旁边。

这样的寒冷天气，对沈舟遥倒没有影响，可是景儿却在微微发着抖。

沈舟遥脸上没有表情，就那么看着他。

景儿从怀里拿出一个纸包，打开来，里面是一个正热气腾腾的包子。

“你要吃吗？”景儿突然看向了沈舟遥，脸上仍然没有什么表情。

沈舟遥顿时有几分震惊，难道他可以…看见我？

“你已经跟了我很久了。”景儿再度开口时，视线却好像穿过沈舟遥看着他身后的东西。

沈舟遥转头看去，是一只猫，正朝着景儿走过来，他刚刚一直没注意到这只小猫。

景儿掰下一半包子，放在纸包里，放在地上。

猫慢慢走了过去，在他身边站定，低下头慢慢吃了起来。

景儿把剩下的包子一点点吃掉，便偏着头看着猫，眼里流出几分疼惜。

“吃饱了就找个暖和的地方待着吧。”景儿伸出手摸了摸小猫，便靠在墙上，合上了眼。

沈舟遥坐在一边，心里不难受是假的。

只是一个孩子，却已经好像被这个世界抛弃了一样。

他对什么都无所谓的态度，反而很让人难受。

这就是陈景没法删去的过往。

他想起陈景为闲云潭整理院子的时候，还有在饭堂时他低着头淡淡的笑容。

这次的任务，何必呢？

不远处的拐角处，有两个人走了过来，个子高的穿着黑色披衣，看上去已经四十来岁了，身旁还跟着一个个子也不矮的少年身着件白色的狐裘，竟同沈舟遥十几岁时的模样完全相仿。

这是，之前的自己吗？

沈舟遥站起身看着来人。

景儿没睡的太沉，听见脚步声，也睁眼看了过去，只是看了一眼，便又撤回了视线，对这两个陌生人，他并不想过多关注。

正准备继续合上眼，景儿却突然陷入一片温暖的感觉中，那个中年人脱下披衣，裹住了景儿的身体。

“你叫什么名字？”中年人脸上带着笑，看上去十分平易近人。

景儿愣了几秒，缓缓开口“陈景。”

“你的家人呢？”中年人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景儿闻言又顿了一下，垂下眸子，看着雪白的地面：“死了。”

中年人停顿了一下，叹了口气，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面上再次挂上笑意。

“景儿如果不嫌弃，可以跟我们走。”

景儿抬起头看着他，眼中有几分震惊，那份平静被冲散，眼角已经红了。

他看着中年人，又转头看了看那个白衣少年，少年沉默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怎么样？景儿同意吗？”中年人用手拂去景儿发上的雪花。

景儿抿着唇半天不说话。

沈舟遥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或者说，是在担心什么。

这一刻的陈景，能把信任交付出去，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喂，你到底走不走？”一旁的少年突然开了口，语气中有几分不耐烦。

“舟遥。”中年人制止了少年，转头朝着他皱了皱眉。

“走。”景儿突然开口“我跟你们走。”

中年人的眉头顿时舒展，转头看着他，淡淡的笑着，把披衣在景儿身上裹紧了些，将他抱了起来。

景儿也没推拒，趴在了中年人的肩头。

中年人抱着他，身后跟着那个少年，朝着街道另一边的方向走去。

口中滔滔不绝地说着临云山有多好多好，有多少宗师和长老可以帮助他。

景儿就那么趴在肩头听着，但眼睛却看着少年的沈舟遥，好奇地盯着他，似乎想问什么却又不敢开口。

少年沈舟遥被盯得有点烦躁，瞪了他一眼，转头看向别处。

漫天的大雪落下，景儿却不会再感到寒冷了，一个新生活会在临云山开始。

周围的场景再度模糊，陷入一片空白，沈舟遥站在原地，嘴角不知何时挂上了笑意。

我这是在…为小陈景感到高兴吗？

场景转换，这一次带着沈舟遥来到了闲云潭。

院子里的样子没变，但陈景还在，但不同于之前的时空，小陈景已经长大了，个子也变高了些，虽说脸上还没有褪去那份稚嫩，但样貌已经和现在的差不多了。

陈景正蹲在池水边，往土里埋着些鲜花种子，已经有些鲜花冒出了头，不用想，肯定是动用法术了。

咔哒――

身后的屋门突然被打开，陈景赶忙站起身，看着从屋子里走出来的沈舟遥。

“师…不，沈宗师。”

“……”沈舟遥带着一种很无语的表情看着他，指了指他身后“这什么？”

“我种的花。”陈景笑了笑，右手摸了摸后颈。

“你种花干什么？”沈舟遥就好像长了刺一样，非要扎一下别人“闲的？”

陈景似乎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失望的表情都挂在脸上。

“我只是有事求你…”

沈舟遥：“说。”

陈景抬头看向他，眼里清澈地像一汪泉水：“我想拜你为师，你来做我的师尊好不好？”

沈舟遥愣在了原地，几次开口却什么都没有说。

所以呢？要说什么？

“不行”？会不会显得自己好小气？

“可以”？这又太随便了吧？好歹自己也好不容易成了宗师。

“你怎么事那么多”？又太凶了。

沈舟遥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内心波涛汹涌，表面却只是冷静的站着，没有说话。

“那我就当你答应了好不好？”陈景露出笑容，紧张的情绪瞬间飞走了“师尊，以后我就这么叫你了！”

沈舟遥睫毛微微颤了下，看着面前笑得正灿烂的男孩，突然心生悸动，陈景的长相不差，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特别好看。

沈舟遥赶紧转过头去，生怕被看出自己的情绪。

“师尊？你怎么了？”陈景偏偏要凑过去看他。

“离我远点！”

“师尊，你怎么还嫌弃我啊！”

“你你你，身上都是土！”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就闹了起来。

记忆很快又变得模糊，沈舟遥独自站在一片空白的时空里，深吸了一口气，又叹了出来。

陈景，他的回忆，就是这样的吗？

他所有的冷静，自若，以及那些很会处理情绪的能力，又或者是他面对什么都随遇而安委曲求全的样子……

都是用这些无法割舍的回忆换来的。

这样的陈景……

难免会让人……

有点……

……心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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