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砚一听这话就乐了,笑着说道:“你才吃几回,就知道这些讲究。”
我撅噘嘴,哼哼两声。端起碗中的酒就是一饮而尽。放下碗,我纳闷地看了那坛酒一眼,疑惑:“这酒怎的是混酒?平日里你不是老是说清酒味醇,不好混酒嘛?”
墨砚一脸满不在乎,又是给自己倒上一碗:“这田螺肉和混酒相配。何况在凡界农家,这样上好的混酒可是在腊月才喝上一回的。”
“凡界?”我敏锐地捕捉到这一异常的细节:“你怎的对凡界之事如此了解?”在我的印象里,墨砚鲜少往凡界去。或者说,从我认识他起,就没见过他去凡界。由此也无怪我这般疑惑了。
墨砚轻晃了一下酒碗,勾唇笑得满眼净是温柔,声音也柔和许多:“你许久不曾去凡间,我怕你不甚习惯,前几日也偷偷的下凡找到了你的小厮东沉。我们替你打点了一些铜钱、衣料、粮食,还找了一间农家小院做房子,还有一份替人做女红的营生。”
我心里有些感动,却口是心非:“白操心,钱财我这里有的是,房子施法变一变,也就有了。”
墨砚却不赞同地摇了摇头,轻声缓道:“非也。自周起凡人讲究礼,在下乡更是民风淳朴。若是旁人见你一个女儿家整日待在闺中,饱食终日无所是事,旁人不知怎的碎嘴。”
我心里一阵暖流略过,眼睛开始酸涩。墨砚如此替我着想,甚至细心到连一份营生都替我打点好了,怎叫人不感动?
墨砚一见我这幅模样,不由的慌乱起来,手忙脚乱地拿丝帕拭去我眼角的泪点:“哎,你哭什么呀?别哭了……”声音越来越低,一副委屈巴巴地模样,倒像是我欺负了他一样。
我哽咽地道:“墨砚,你待我真好。除了我爹爹,你就是我亲的人了。”说着又忍不住掉了两滴泪花。
墨砚揉了揉我的头,柔声地说道:“别怕,菡娘。我……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我低着头抽泣了半晌,忽然都都意识到这揉头发的姿势实在有些暧昧,不约而同轻咳一声,墨砚收回了手。另一只端起了酒碗喝了一口,来掩饰尴尬。方才碰我的手也不知往哪儿摆,放在腿上,又觉得不妥;放在藤椅上,更觉得不好。
我被墨砚这害羞的样子逗笑了,忘记了伤心,为他解围:“你去了人间那么久,不会只了解了田螺和浊酒吧?你快跟我说说有没有什么有意思的。”
墨砚听了这话高兴起来,兴致勃勃地跟我说:“说点有用处的,就说凡间的钱财吧。你知道一两银子是几个铜板嘛?”
我皱着眉想了想,猜道:“不知道,难道是一百?”
“错了,一千文成一贯钱,大约三四贯才是一两银子。”墨砚得意地说道:“你得多记点,听说凡间姑娘出嫁,就要会这些中款管家之事。”
“为什么不交给下人去做呢?”我迷惑不解。
“有的下人不懂这些,有的还会贪污。收入支出、旁款打点,都要有分寸。若是那姑娘监管不力,这个家就会被败光的。何况有些嫁给农家的,根本没有下人一说,凡事都得亲力亲为。”墨砚解释着。
“那农家的姑娘岂不很惨?又要替家里谋生,还要搭理家务?”
这个问题显然难倒了墨砚,他低头思考半晌,再说道:“若是嫁的男人争气,得个武举人文举人的尚可。若是不争气,那夫妻相敬如宾也尚可。最苦的还是那些既不争气,又暴戾,爱打妻子的。”
“连自己的夫人孩子都打?”我惊讶地瞪大了眼:“真有这样无耻的渣滓?”
“有!”墨砚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还不少,有人一喝醉就闹,可苦了那些姑娘们,有苦无处诉说。”
“啧。”我不禁摇摇头:“这些姑娘不可休掉丈夫么?”
“不可。”墨砚惋惜地说:“若说从前或许行得通,现在礼制严苛,只许丈夫休妻,被休掉是姑娘们偌大的耻辱。会被娘家嫌弃,被世人唾弃。”
“这简直不可理喻。”我一边皱眉一边摇头,以示自己极大的厌恶:“男人打人,反倒成了妻的错?可见这甚么劳子礼制也是个荒诞不经的。”
墨砚听了更高兴,连喝了两大碗酒,冲我说道:“不愧是知音,跟我所想无差。”
看着墨砚被酒辣的满脸通红,我看着也跟着乐了,笑着说道:“快别说这些倒人兴致的事情了,跟我说些有意思的,否则我可赶你走了,呆瓜。”
“好!”墨砚笑意满脸,一边喝酒一边说些凡间的小食糕点、说些节日的热闹习俗、说些春秋季的赶集。我津津有味听着,除去方才说的休妻打人的什么事,这些花灯、节日、集会什么的倒是令人向往。凡界热热闹闹,可比仙界终日沉闷无趣好的不止一星半点。
说着喝着,墨砚渐渐没声儿了。我扭头一看,墨砚早就醉了,趴在桌上,脸颊微红,手上抱着个酒坛子,嘴里不知念叨些什么。
看着这一情景,我轻笑一声,从他手上拿过了酒坛,直接抱着就喝了一口。
咳!这酒,真呛人!我顿时浑身燥热起来,胃里犹如掉进了一条毒蛇,在细细地叮咬。扭头看看墨砚,这呆子嘴里不知胡言乱语什么,还在傻笑。
俯下身子,用一只手撑着脸,手肘靠在桌上。又拿另一只手,去细细描了墨砚脸的轮廓。额头高耸似峭壁,光滑明润。鼻梁向外突起,形成一个小弧度。据说这样的鼻子叫驼峰鼻,旁人都说不好看,但我觉得这鼻子倒是显人英挺。手指继续向下滑,穿过鼻尖与人中,停留在嘴唇上。墨砚的唇很好看,上下唇丰满有肉。唇形棱角分明,如同拉弦弯弓一般,不笑时嘴角也能向上扬起。
据面相说驼峰鼻、棱口嘴的男人都争叛逆心重、鹤立独行、不甘屈于人下,而这类人也往往志向高远。
这倒是和墨砚挺相似的,墨砚即便对着地位悬殊的人,也不愿伏低做小,甚至敢和玉帝叫板。若不是这些年清流派的老人靠威信和多年的情谊压着,墨砚恐怕不知道要和玉帝斗出什么花样来。
只是这样的性格,反倒是有些许可爱。我微微勾唇,脸浮上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感觉脸有些发烫,突然羞涩起来,暗自骂了一句,正要把手收回时,墨砚的眼睛反而睁了开来。
我下了一大跳,连忙把手从他嘴上收手,缩到桌面上,不安地搓捻着指尖,低着头掩饰尴尬。
怎么办呢?吃人豆腐的事被撞了个正着,我心跳如雷,绞尽脑汁却不知如何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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