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青龙破天,则有女魃旱地。
时有女笑声如铃,自赤水之北愈近,声震天地,霎时雨止。
青龙方起,又来女魃,致使云气悲恸生出异变来,天帝神元震悚,心道大事不妙,即令众神率兵驻守四方天门。令方下,天后已惊吓至怔忪足有半刻,仍是难以回神,直道焰冠绝不可能只是只古凰。
然而苡汀强弩之末时仍嚣张向下界怒吼道:“本神乃沃之民!从前食凰血肉,汝奈我何?亦食凰之卵,汝又奈我何?见此天象皆汝之过!”
“好大的口气,有青龙怎能少了我女魃!”青衣神女面容姣好笑意盈盈,一呼一吸间吞云吐雾,忽然而来,不时九重云霄便叫她吸了个干净。只见天界众神将天兵与青龙神凰相战正酣,青凰衔焰冠落在赤水之北的轩辕山顶,焰冠籍此得以暂作歇息,由是伤重非常流血不止,故甫一落地便昏睡不醒。
“道是何人唤醒吾辈,竟是区区沃民。今日老身便非要凑一凑这热闹!”青衣神女说话间已是天地尽旱,泥土干裂,地面破碎,天庭摇晃着要看就要崩塌。
就在此时,东方金乌忽而哀鸣,与凰鸟鸣声相错,天界人界俱是骤然明亮刺眼如同九日同悬苍穹。
众神一再揉目辨认,方才发现竟是那夸父族身长七丈的巨人活生生以蛮力举起了金乌。金乌不仅被其生擒还被其高举,愤怒非常于是不停作徒劳的挣扎,巨人张目视日气愤大叫道:“狗屁神祗!为一己之私竟将主意打在老祖宗头上,汝心当诛!”
又闻不知何方神祗擎巨鼓而击,声有裂耳之势,震得天后神元几近破碎,青丝散乱,双足离地而舞,看得众神直叹她模样可怜。
东海波涛汹涌随鼓声而动,流波山入海七千里,忽而有兽开山而出,震得海底龙宫破碎。
龙王颤抖,发现竟是远古夔牛籍鼓声得以拨山出世,神力万钧竟顶得流波山合而为一,而后啸海飞天,西奔于野,直往西荒五洲而去。
夔牛蹄落时山崩海啸,踏碎千里沃野,天崩地裂,鸟兽震悚,草木凋零烟火自起,将人间燃成灰烬。
天帝见夔牛,如同凡人见鬼一般,口不能言。太微从未见过远古诸神的威力,乍见便是这样大的场面,心中万分懊悔,便道:“未能将天后看住是本座之过,诸圣在上,此次可否原谅本座?”
天庭现下岌岌可危,再不服软,别说众圣,只一位两仪圣神太阴幽荧就够天界受的了。
事实上,天庭如今还未曾有神见识过这位两仪圣神的真面目,都道她是宇宙洪荒的阴气之源,但究竟是个什么模样,如今天帝太微竟连想都不敢想了。
“好一个沃之民!”焰冠的师父琅玹道人一瞬间几乎吞尽宇宙阳明之气,只留一衰弱金乌苟延残喘,为天地留一丝光线令众神天帝仍能视人。诸阳神发现自己神力尽失不由得大惊失色,慌慌张张间忙哀求天后自请认错。
“吾不过是顺胞妹之愿赠她一桩缘,怎得惊动天后竟欲至她于死地?”原本站在人间的「青帝道童九圣拜首琅玹道人」瞬间大若天地,高耸入云,一双深金血瞳直直盯着几近疯狂的苡汀。
重明鸟如灯,绕其巨身上上下下地飞舞着。
太熙这才明白,无论他派遣多少神兵神将,在圣神面前,都不若蝼蚁。
“苡汀错了……”天后疯疯癫癫间终于意识到,她这次招惹的,不是上古凰鸟,不是青衣神女天女魃,也不是夸父族族众,更不是夔牛。
而是太阳烛照与太阴幽荧。
是至高无上的两位两仪圣神。
苍云覆野,浓稠焦黑的烟雾渐渐淡去,凡眼所见青龙腾卧之处皆成江河,而龙爪勾过之处则原本四分五裂的海底龙宫得以自行重铸。已见东方之既白,青凰衔着昏睡的焰冠周游天地,最终还是将她轻轻置于青龙背脊之上安眠。
“这账,待吾胞妹历劫归来,吾定要同汝这荒唐天帝好好算一算。”太阳烛照缓缓归入大地,天界之上仍有余音袅袅。“再妄图逆天改命,本圣便生吞了汝这天界,重新再塑。”
风停雨歇,原本江河奔涌此刻渐渐分支形成无数条涓涓细流,进而消失。苡汀神元尽裂,神躯如同断了线的纸鸢飘落继而破碎成片片凤羽,沉沉落入了此前龟裂现今正在融合的大地缝隙中。
一切的发生与改变,所消耗的时间太过短暂,快得恍若一瞬。众神毛骨悚然间,太阳烛照已沉入大地,巨人归于混沌,青衣神女北去,夔牛陷入深眠,一切瞬间归于寂静。
金乌东起,众阳神终于恢复了神力,看着蓬勃升起的金乌纷纷庆幸自己依然存在着,而鄙视唾弃于大地之下深埋着的遗迹——曾经的天后苡汀。天帝对圣神的警告心生畏惧,便罚苡汀之灵魂碎片乃至自地下破土而出时,便去神籍,下世为人,永世不得回到天界,以儆效尤。诸神不敢妄议,只交头接耳道这天后苡汀向来自负善妒,如此惩罚当真是,该,该,该。
人间亦渐渐重归平静。
青龙降雨,五洲土地不再龟裂干枯,九国君主便齐齐开了祠堂供奉青龙。东海龙宫重塑,海底得以重归于安宁,东海诸龙鱼族结束动荡,亦对辞水感激不已。
而重伤之辞水经太阳烛照点化,解了封印,终于恢复人身。
只是焰冠身体虚弱,加之眠于神渊的真身差点儿就提前醒来,消耗了太多精神,以至于昏迷不醒足有一月。
这一月期间的日日夜夜,辞水一直守在帝榻边照顾,西皇亦是举国为焰冠祈福,不分官职上下,亦不分年龄大小。
焰冠安睡于榻上,锦披覆身,以清晨露水喂养,以花蜜药草为食,辅以辞水的精力滋润,虽则尚未有醒来的痕迹,却肤如凝脂面若桃花,一双桃花眼比起从前却是更加活灵活现了。
隔日。
东川锦将将散尽,太后吃惊地看着面前年轻英俊的翩翩公子,暗叹自家皇女真真是踩了龙屎运,这般丰神俊逸,自带王气,宛若神卿下凡……不不,本就是神卿下凡,谁能想到是那条成日里青蛇大小的龙呢?
然而说他像皇子,却是有种拿皇子玷污了他的意味。太后一时说不出话,思忖再三,还是辞水笑道:“小仙名少阳,表字辞水,正是西皇凤帝焰冠认定的帝君。”
太后听了“帝君”二字,又见辞水风姿优雅彬彬有礼,几乎无可挑剔,连连感叹道:“我皇家好女,真心终究是没有错付啊!仙家神术,皇族御医到底不能及,还请仙上定要救治焰冠凡躯复原。”说着便是朝拜大礼重重一跪。
辞水急忙将太后扶起道:“不必行礼,本就是辞水份内之事。”
太后但见辞水慈眉善目,是谦谦君子之相,便好奇问道:“不知仙上……是何方神祗?成亲之日仙上若是要带走我女焰冠,也好让老身知道她究竟去了何处……”
“小仙乃是天界谶纬之神,从东方太皞而称孟章神君,主掌四象春景,每晚月起时占星望气,星河相伴,栖身于天界陋居西皇宫中。”辞水确是极好说话的,颜色淡然笑意温和,将值夜之事与居住之所与太后和盘托出,“我见焰冠携众臣供奉句芒,方知此时当值的太岁神是我星宿座下商星,其生于列湖之邑,乃火中祥瑞之星辰,想来西皇年中若无大旱,秋时定能五谷丰登。”
太后听着辞水眉目拢了霞云清晖面色柔和地分析,脸上的震惊神色全然无法掩盖,她千想万想也未曾预料到,自己的便宜女儿竟得了掌春的预言之神做夫君,眼中竟落下泪来,拉着辞水的衣袖哽咽道:“好啊....好啊一个小青蛇....”
辞水白皙修长的五指缓缓地覆上妇人的手背,笑意盈盈地补了句:“待焰冠百年之后,寿终正寝,辞水才会携她归于天界,太后不必担心。”
一月后。
有辞水一叶逆鳞护心,焰冠现下只余些皮外伤了。
人间的花期就要过了,辞水自去花苑里折了些将枯将落的梨花,藏于袖下,辅以灵力滋润,数枝梨花竟如同才绽放不久般,花瓣饱满滋润,花蕊颜色鲜亮。树间尚有清晨未蒸发殆尽的露珠,一连数颗,扑簌簌滚落沾湿了辞水的青色衣袖。
含着恬淡的笑意,辞水并未在意湿却的衣袖,目光莹莹始终落在焰冠熟睡的内殿方向。
湛清光芒闪过,青龙已然站在焰冠榻前。
枝枝雪白耀眼的梨花被骨节分明的苍白手指放入汉白玉瓶内。那日大战后辞水的伤也好了大半,只是太阳烛照嘱咐他天命神授,踏至天帝座上之前,不可再动用龙神之力。听闻此言,辞水不语,心下有几分明白了烛照圣神的意思,想来待百年之时焰冠的涅槃之劫还需靠她自己,即便亲近如他,亦不可插手。
“孟章神君!”变了脸色的红喜神忽然现形,眉间尽是忧虑之色,不顾辞水沉思便想再唤几声,余光却见见焰冠伤势沉重此刻还在熟睡,只得赶紧闭了嘴巴拉着他出门再说话。
“孟章神君,我看这焰冠性烈难驯,加之身份无比尊贵,想来很是后悔一时冲动牵了缘……”老头儿吞吞吐吐,越说辞水的眉间越发皱得厉害了。
“不若这红线我为你们剪断了吧,现今你一界养子,无权无势,无名无分,即便回到天界如烛照老祖宗安排做了天帝,恐怕也难以服众啊……”老头想起众神于天帝背后的嘲讽无端端叹起气来。
辞水听了,眉头舒展开来,神情亦温和了许多。
“我生来便是要司掌座下东方七宿的,帝冠本就与我无缘。这位置谁坐了,于我而言并无不同。”
手心里握着掉落的残余梨花花瓣,视线亦落在自己亲手结的灵力之罩下呼吸平静的少女身上,辞水不待月下老人开口又道:“其实辞水原本确无娶妻之想,因着我身份尴尬地位低微,来日定然少不了旁人非议,我又何必娶妻令夫人受苦。”
“焰冠却不然。辞水别无所求,只愿日日与她长伴,做个逍遥快活的少阳散仙。”青丝垂落,辞水摊开掌心,将花瓣化作花儿嵌在焰冠发间,指尖掠过她莹白的脸颊。
“可是你若要与圣神结为连理,那必然是帝王之命啊。六界之中,不做天帝,不做妖帝,不做鬼王,难不成你要做魔尊?”月下老人颇为难办地转来转去,见辞水意志坚定,也不便再说什么,只道他日事他日再论,留了一句“老夫不管了,解目殿下与墨白瓷的亲事不日就要定下了,老夫先回去了。”,说罢身影一散顿时便不见了踪迹。
辞水皱着眉。
若有何劫数,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红喜神月老令他做个无情的甩手掌柜,轻松做个逍遥散仙,辞水仔细看着焰冠心口浮动着闪闪发光的龙鳞,可这牵起的姻缘,要怎样才能忘记,要怎样才能斩断。正如已毫无保留将唯一逆鳞赠与焰冠护身般,连日来她以一己之力为他抗天命,背群臣,甚至于至死之时都在担忧他。
“我若死了,青龙何如……他要是在天界当的官不够大,岂不是要因我被天上的人欺负……”
焰冠半昏迷间听着天地的动静,左臂淌着血烫着青龙冰凉的龙脊,始终不肯彻底昏迷过去,时时念叨着辞水。
“什……什么声音……”
焰冠连眼睛也无力睁开,听着各方动静,弱小的人类之躯瑟瑟发抖,青龙眼里浪涌滔天怒意烧灼着,心下疼痛至极。
“我……我惹了上天……青龙怎么办……”焰冠闭着的眼睛里落下泪来,同辞水的龙鳞一般温度。长尾晃动着,辞水忽然就想起先前焰冠曾说过的话。
“是我要强娶青龙,非议那也是非议我西皇焰冠,辞水与此事何干?别说臣民,就算天神降临加以阻拦,我西皇凤帝一样说法!”
“我管他在天界有无官职,是何出身,这些通通与我无关。我西皇富庶强盛,地大物博,我还不至于稀罕那天界劳什子一官半职。若他既无官职又非要回去,那我便跟他回去,清贫日子我也过得!”
“焰冠自知即便做了女帝,亦是凡人之躯,天上的神仙应当是看不上我的,可倘若我闭门不出,勤修苦练,千载万载下来,当不比他们神仙差。”
江河奔腾,众多虾鱼海物受青龙召唤一应来到这新成的汜水之中。据后世之人记载,汜水之滨,鱼奔群涌,蔚为壮观。龙须摆动时,焰冠终于疼痛难抑,伏在青龙长脊上睡了过去。
辞水抬眸,眼波流转间心生主意。
次日。
“我儿,你这是何打扮?”因着太后越看辞水越是喜欢,以至于短短一月已改了称呼,不当外人看待了。
辞水一身湛蓝锦衣华服,看起来十分精致隆重。
“焰冠常日酣睡,现下笠泽六月正是水盛之时,小仙打算带她去笠泽游历几日。”
天朗气清,夏日荷花池香气四溢一直蔓延至殿内,太后笑道:“好,好,去玩吧,朝政上有我,你们尽兴,自不必担心。”
辞水很是欢喜,笑盈盈地应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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