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秘之地（二）

程师姐,”许寄波飞近,递了个东西过来,“拿着这个。”灵玉接过,发现是块白色玉石,似乎是…“这是冻玉。”许寄波低声说,“带在身上会凉快很多。”

灵玉感觉到了,冻玉一到手就好像干年不化的寒冰一般,源源不断地散发着寒气,让她整个人都清凉了起来。

“多谢。”她感激地向许寄波点点头。

许寄波脸上微微一红:“祝融山是火源之山,必定很热。我只是觉着这东西可能有用,就顺便带上了。”

灵玉有些意外地看着她。她又不是石静白那样的性子,脸红什么?而且这也没必要向别人解释,早就说过了,各人物品自备。

她记得冻玉是一件颇为珍贵的炼器材料,看样子许师妹的身家很丰厚。灵玉将冻玉揣进怀里,向她拱拱手:“此物暂借,回去之时必定奉还。”

“程师姐客气了,我们是什么交情?”许寄波笑吟吟的,又恢复了平日的模样。

有了冻玉,其他人满头大汗,灵玉和许寄波始终神情淡定。到了祝融山的山脚,果然有一弯清泉自泉自地下涌出,水波粼粼。

灵玉有些意外,这地裂泉看起来面积颇广,不小于中等湖泊,占地没百亩也有几十亩。

“众位师弟师妹,我们下去!”刘思博喝了一声,领着众人往下降落——这里已经是祝融山的范围,再不降落,他们的纸鹤就要被烧毁了。

地裂泉的旁边有一座简陋的茶棚,外面高高挑着一面旗帜,写着硕大的“茶”字,旗帜竟是一面低等灵器。

虽说低等灵器在沧溟界不值钱,但连茶旗都是灵器就让人觉得奇怪了。此时此刻茶棚里坐着三三两两的茶客,掌柜却懒洋洋地躺在一张靠背椅上,周围几个伙计或站或坐,无不是满脸凶相。

灵玉不由皱了下眉头。无论是掌柜和伙计,给她的感觉都很奇怪,这个是因为他们都有修为在身,而是那衣裳怎么看怎么不合适,像是随意换上的,似乎穿着很不舒服,他们时不时扯动两下。

思博却很淡定,对众人道:“这是七杀谷设下的。自从祝融山出现地裂泉,来了许多低阶修士。七杀谷的人不擅营生,便占着地利设了个茶棚,来此修炼的修士都要交几个茶钱,也就是收点儿买路费的意思。”

这种事在陵苍也算普遍,七杀谷又是煞星遍地的门派,一般人都会夺了买路费买个安心。

“刘师兄,这茶钱要多少?”“不多,十个灵石。”

十个灵石对宗门弟子来说确实不算多,他们这些炼气圆满的弟子只要不太懒,都有几百个灵石的身家。不过这地裂泉占地如此之广,来此修炼的修士不少,这笔钱合起来很可观。果然懒人爱动歪脑筋,离生寺是佛门正宗,不会赚这个钱,白白让七杀谷赚了。

众人都没异议,都已经到这儿了,难道会为省十块灵石回头?

每个人都到茶棚交了灵石,领了块小木牌——灵玉瞅了两眼,扔回乾坤袋,十块灵石换来的低劣木牌,做工差得离谱,只有一道简单的符文。

“好了,大家随意吧。我们原定一年后回去,如果各位想早点儿回去,搭别人的飞舟也是可以的。”刘思博说了一声,与几名好友商议了一下,在地裂泉的旁边找了处火焰不太热的地方。

其他人或各寻好友,或单身独行,但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出门在外,宗门弟子互相协助才不会被其他人欺上门。

“程师姐,你呢?”

灵玉正跟钱家乐讨论哪处火源好一些,听到许寄波的声音,想了想答道“我准备先修火,许师妹不如与那几位师兄弟一处。”灵玉一指正往地裂泉走去的几位同门,他都是修习水属性功法的。

许寄波犹豫了一下,却没动。“怎么,许师妹有什么难处?”

许寄波道:“我与那几位师兄并不熟,再说他们都是男子……”灵玉想想也是,就算是同门,但毕竟男女有别,何况还不熟。“对了,阿碧呢?师姐可带了她过来?”灵玉点头,从灵兽袋里放出阿碧。

阿碧一出来就拼命地扇风:“好热好热!这是什么鬼地方?我快着火了!

“叫唤什么?”灵玉白了她一眼,“到地裂泉里去就凉快了。”

许寄波一喜,拉着灵玉的袖子道:“程师姐,就让阿碧和我一处吧!我们好歹也认识挺久了,都有个伴儿。”

灵玉当然没意见。任阿碧那个惹祸精单独待着她还真有些不放心,许寄波性情活泼,行事却稳妥,有她看着就不会出事了。

“那就有劳许师妹了,劳烦你多看着她。”

“不会不会。”许寄波摆手,“举手之劳,程师姐不必客气。”人个许寄波带着阿碧进了地裂泉。灵玉和钱家乐四处查看了一番,最后选定了一处位置,布下简单的聚灵阵,坐下感火意。

灵玉暂时把冻玉收进了乾坤袋,这东西带在身上是好受多了,却有碍修炼。

祝融山不愧名为祝融,灵玉一坐下,便感觉到精纯无比的火焰烧了上来。它不像人间凡火,而是更贴近修士自身的丹田之火,纯净而没有杂质。看着漫山遍野的火焰,灵玉不禁思索,这祝融山到底从何而来?为何整座山都是火焰?世间千奇百怪,火种亦是天生,但像这样整座山都是火焰的却没听过,好像沧溟界也就这么一个地方……

钱家乐修炼了一会儿,有些吃不消,便停了下来,正好看到灵玉也睁开了双眼,便问:“程师妹也觉得难受?”

“是啊。”灵玉忍住把冻玉拿出来的冲动。尽管有地裂泉化去了祝融山火焰的热意,但那精纯火焰的燃烧有直透丹田之感,她炼气的修为有些撑不住。

“钱师兄,这祝融山到底是哪来的?这火焰未免太霸道了。”

钱家乐停了修炼,取出几张灵符,将火焰暂时隔绝,好让自己恢复一些,口中答道:“这我也不知。嗯………对了,典籍中提过,大约万年前发生了倾天之祸,沧溟界被隔离出人间诸界,整个沧溟不管是西溟的陵爸、大梦泽、星罗海域,还是东溟的大荒和天阿,都发生了剧变,山河湖泪、株林地貌均有不同程度的改变,祝融山也许是那个时候出现的。我记得节上说溟渊原来没有这么深,东、西溟可以通行,倾天之祸后,东、西狭就断了来往,只有大衍城的人可以来往两岸。"

倾大之祸大衍城?”灵玉的脑子不停地冒出问号,钱家乐说的竟是她从来不知道的事。

“咦,程师妹,你不知道?”钱家乐比她还意外,随后了然,“哦,我忘了,你说过你是从某个小千世界来的。”个完整的世界,这些小千世界依附于沧溟界,有的像上界一样,有的荒芜不可住人。大部分小千世界与沧溟界互通,只有少量不为人知。她生活的那个小千世界灵气贫瘠,又没有特产,虽然有人知道,却没人愿意开出通道。

这并不是不可告人的来历,灵玉就坦然告诉了钱家乐。

“这要怎么说呢……”钱家乐思考了一下问,“程师妹,你应该知道修仙的各个境界吧?”

灵玉点点头:“炼气、筑基……最高是大乘。传说大乘之后,便要等待不知何时降临的天劫,度劫成功就可飞仙证道。”

“那我们沧溟界修为最高的修士呢?是什么境界?”

灵玉一怔,意识到他想说什么,慢慢答道:“我听说各大宗门的元婴修士晋阶化神,便会离开宗门,前往一个隐秘之地……”

“这个隐秘之地就是大衍城。”

灵玉悚然动容:“大衍城竟是一个化神修士聚集的地方?”

“不错。”钱家乐淡淡地说,“大衍本为天数,除了那些高人,还有谁口气这么大,敢以此命名?”

灵玉深呼吸了一下,半天之后方才问道:“那……化神以上呢?”钱家乐露出笑意“师妹这话问的就是关键。化神以上呢?他们在哪里?存在吗?*

钱家乐语气中的淡然竟让灵玉感到发寒:“莫非……没有?”

钱家乐叹息一声:“这在各大宗门不是秘密。倾天之祸发生后,沧溟界就无法再与人间诸界来往。存世的一些古老典籍里面提到,沧溟界也曾经出过大能修士。他们达到合体期,离大乘真君不过一步之遥。可倾大之祸发生后,沧溟界大变,不只是地貌改变,连传承也大部分遗失了。我入门之时,正好显化真人出关讲道,他曾经提过,倾天之祸发生时,沧溟界化神以上的修士都陨落在那场大祸里了。”

“倾天之祸………”钱家乐数次提到这个词,这让灵玉想起《沧溟简史》和《修仙界上下十万年》。这两本书里都很隐讳地提过,万年前沧溟有过一场大变。

别问我倾天之祸是什么。”没等灵玉问出口,钱家乐就堵了她的问题,我不是那些天天埋首典籍研究这个研究那个的老学究,我所知道的只基个大概。

灵玉只好转了问题:“你的意思是说,倾天之祸发生后化神以上的修士都死了,现在沧溟界也没人能突破化神期?”

“这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化神以上的修士从来不现于人间。”钱家乐对这个问题不大关心,他更关心自己筑基的问题。一个炼气小修士关心这些天边的事有用吗?

“好了,继续修炼吧!”钱家乐撤去灵符,重新体悟祝融山的火焰。灵玉亦开始修炼,只是钱家乐刚才的话深深刻在了她的脑子里。

倾天之祸、大衍城、人间诸界…莫非整个沧溟界面临的是下界一样的局面?下界与沧溟界不相通,因而诸多修士困于炼气期,连筑基都不能够达到。沧溟界呢?是否因为与人间诸界隔绝,而无法再产生化神以上的修士?

当初她知道各宗门的最高修为只到元婴后期便有这样的疑惑。元婴之上呢?化神、炼虚、合体、大乘,这些境界是不是存在?现在钱家乐的话解了她的困惑,化神是存在的,再往上就未必了,恐怕倾天之祸发生后,沧溟界再也没有化神以上的修士了。

灵玉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她现在最重要的是筑基,筑基都迈不过去,关心这些没有意义。

“阿碧,你在干什么?”地裂泉中,许寄波朝着湖面喊。

过了好一会儿,阿碧哗啦一声从水里冒出头说:“下面有好多亮晶丽的东西,你看!”她捧着一堆荧光透亮的晶珠,这些晶珠大部分是红色,夹杂着些微的杂色,晶莹透亮,煞是可爱。

“哦,这是火晶。”许寄波不在意地说。火晶?那是什么?”

这里是祝融山,有些东西比如某些矿石,被火焰长年燃烧后会变放体,一般被称为火晶。”许寄波随口解释一下,忽地想到了什么,盯有阿潜手中的火晶目光闪烁,“这些东西从哪儿弄来的?

“就在下面呀!”阿碧喜滋滋地拨弄着手中的火晶,“下面有好多亮闪闪的东西。”

许寄波目光下移,浮起笑容:“阿碧,我们下去捞吧!有些火晶是由很稀有的矿石烧制而成,很值钱哦!”

值不值钱从来不在阿碧的考虑范围,她就是喜欢亮晶晶的东西。平日她从灵玉那里拿零花钱,还不时克扣几枚灵石,就是为了买这些小玩意儿。灵玉之所以没计较,是因为阿碧本身对灵石没有欲望,也很懂得收敛。别人家的化形灵宠吃好的穿好的,珍贵丹药随便吃,跟他们相比,阿碧够可怜的了,替她打理所有杂务,最后只是贪几枚灵石一点儿也不过分。

许寄波这么一提,阿碧更是毫不犹豫地潜下水去。

一日过去,太白宗众弟子纷纷从祝融山、地裂泉离开,聚集在岸边休息,交流经验。这一天下来,他们收获颇丰。祝融山纯粹的天火本身品阶极高,如果不是地裂泉的出现,他们这些炼气弟子根本没有机会体验。

除了太白宗弟子,岸边还有许多小团体,灵玉认出了赤霞宫、极意宗、紫霄剑派的服饰。还有七杀谷,他们修炼的功法很杂,亦有魔火一类。

“钱师兄,那些是什么门派?”灵玉拉过钱家乐的袖子,向远处扬了扬下巴。

“哦,那是化阳门的。还有那个,是真华仙门。”化阳门弟子的服饰主要色调是白和浅橘;真华仙门的道袍与太白宗相似,都是白色,不同的是真华仙门以黑色为边,领口衣袖都有黑色太极,太白宗则按身份不同,以深浅不同的青蓝为边。”

“原来那就是真华仙门。”道门七大派,阆风派远在北部冰湖,很少入世,真华仙门向来以道门正统自居,行事高傲,也不大与外人来往,所以灵玉在值守房两年竟没见过真华仙门弟子。正说着,一名赤霞宫弟子向他们走来。“各位太白宗道兄,有礼了。”

众人纷纷起身还礼。

“各位道兄,我们远隔万里,能在此相聚也是有缘。难得如此盛会,不如切磋一下如何?”那人说省,又指指远处,“真华仙门和紫宵剑派的道友都同意了。”

刘思博看了看众人，他们大都是剑修，听说要切磋，不禁跃跃欲试。

“道友如此相请,不答应倒是我们不识好歹了。”刘思博拱手一礼,“不过我们都是为了筑基才来此体悟火意,若是受伤,未免不美,还需点到为止。”

“这是自然。”那人见他应了,笑道。“如此甚好。”

那人拱拱手:“既如此,在下还去问问其他道友。”这位赤霞宫的弟子问了一圈,最后将众人叫到一起。

除了各派弟子,另有些散修也愿意加入进来,如此一来,竟也有百来人。“各位。”一名着赤霞宫弟子服饰的青年站到中间,向众人拱手为礼,“我等有缘在祝融山相会,都为了同一个目的。可筑基之路何其之难?历尽千难万险也不一定成功。老话说,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我们互相切磋,既长了见识,又能与自己修炼的功法互相印证,实是一桩好事………”

看着众人有些不耐烦,他立刻一转话头:“今日在此切磋只为交流,不为争胜,还望诸位道友点到为止。在下关从飞,赤霞宫弟子,向诸位讨教。”

他话音刚落,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响起:“在下刑中平,七杀谷弟子,愿与关道友交流。”

灵玉看到七杀谷的阵中走出一名身材矮小的修士,看年纪不大,面相也还齐整,只是稍嫌阴森。她看着熟悉,略一回想,想起这人是茶棚的伙计。莫非七杀谷对他们的行为不满,特来阻止?也不像。她记得掌柜是个筑基修士,真想阻止完全可以由掌柜出面,看来只是个人行为。

“原来是刑道友。”看到这人形貌,关从飞掠过一丝惊讶,但他很快回过神,十分有风度地微笑道,“那就请刑道友赐教。”

他话音刚落,刑中平已经出手。灵玉只觉得眼睛一花,一道影子向关从飞掠去。

“鞭子!”看清他手中武器,灵玉微怔,鞭子作为法器的可不多见。许寄波在旁笑道:“七杀谷虽是魔门,但所修功法与武修相似,门中十八般武器都有人用。要说鞭子玩得好的,除了刑天门,就是七杀谷了。”

“哦?”灵玉一边看着场中相斗,一边点头,“果然与武修有些相似。龙他的气息有些诡异—莫非魔修也与我们道修一样,有着各种分支?”在师姐说对了。”许寄波侃侃而谈,“我们陵苍五大魔门,七杀谷偏向武修,白骨寺是佛修分支,鬼哭陵……嗯,这是个异数,跟鬼修有些渊源,正统的魔修也就森罗殿和幽冥教这两个而已。”

“许师妹竟知道鬼哭陵?”钱家乐好奇地问,“我还道鬼哭陵的事无人知晓呢!”

许寄波声音一滞,马上又露出笑容:“我也是无意中听说的。钱师兄可能不知道,我在一家店铺搭了一分子,时常去帮帮忙,店铺消息灵通,我无意中听人说过。”

灵玉笑道:“原来许师妹有间店铺,连我都不知道,瞒得可真严实。”“不是我的。”许寄波连忙摆手否认,“只是我无意中救过一名商人,他为了谢我,让我搭份子,也就是一点点而已。”

“就算一点点也是老板啊!”钱家乐煞有介事地说,“许师妹,哪天师兄混不下去了,到你店里做个小伙计混碗饭吃,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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