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路难尽（二）

伏元青笑了，平凡的脸庞顿时生动起来:“别担心！各大宗门的法会都是异曲同工,差别不大。而且法会的设计针对的是个人特质,你我是剑修,就要用剑修的标准。说实话,剑修想加入太白宗,比加入紫霄剑派容易多了。”

“伏道友似乎对几大派很了解的样子。”灵玉好奇。她也看了不少资料,

却没有这般详尽。

伏元青轻笑:“自然,我本就是陵苍人士。”

“哦?”灵玉惊讶,“既然道友是陵苍人士,怎么不回陵苍去?我听说各大派在星罗招收弟子,比陵苍要求高得多。”

“这事说起来复杂,与长辈有关,就不与道友详说了。”伏元青一语带过,继续道,“紫霄剑派收徒对资质要求不高,但在其他方面简直可以说是残酷。各大派招收弟子的法会,唯有紫霄剑派有可能重伤。太白宗却不然,它对资质要求高,其他方面却要放松得多。假如我们参加的是紫霄剑派的法会,还要去拼去抢,置之死地才有胜出的机会。”

灵玉将这话细细思索了一番,再回想一下看过的资料,好像是这么回事,她便道:“伏道友对紫霄剑派如此了解,想必之前下过苦功,轻易放弃不独 可惜吗?”

转 伏元青轻笑:“为什么要可惜?修仙修仙,修的不就是个自由自在?

我之前想加入紫霄剑派是觉得它最合适,现在看它不爽,那就不加入了。”

这番话说得潇洒。灵玉听得一怔,心弦不由被触动。她自小向往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神仙,不就是为了那强大的力量和随心而为的逍遥吗?就该是这样的态度才对!

她这么一想,顿时觉得此人言行十分合自己的心意:“伏道友说得有理,修仙之人,要的就是这样的自在!”伏元青望着她笑:“程道友果然是我辈中人,难怪我一见道友如故。”两人说笑两句,又把话题拉了回来:“伏道友既然是陵苍人士,想必对陵苍各派十分熟悉了,不如给我这个土包子讲讲，如何?”

伏元青笑着点头:“程道友想知道什么?我必定知无不言。”

灵玉也不客气地说:“就说说太白宗的具体情况好了。星罗散修追求自由,总觉得门派太过拘束,不知道进了门派,是不是真的这样?”

“呵………”伏元青轻轻摇头,“星罗散修到底不是陵苍人士,知道的只是表面。不错,跟星罗散修比起来,陵苍各派的弟子确实没有那么自由,但也不像他们说的那么可怕。”

伏元青仔细地说了起来:“各大宗门治派手段相差无几。就以太白些为例,门中弟子分为普通、精英、真传三个层次,其中普通弟子无师承由问道宫统一管辖;精英弟子有师承,由各自师尊教导;真传弟子则是荣些只有对宗门贡献极大,或者十分优秀的弟子,才能得到这样的称号,而目非筑基以上不得授予真传。除此之外,真传弟子也有着极大的权力,比管束普通弟子和精英弟子,可以直接求见掌门,还能在万法阁随意进出,挑选功法…好处不尽。所以,宗门弟子没有不想成为真传弟子的。”

随着伏元青慢慢说来,周围的修士都聚拢了过来。他们都是货真价实的星罗散修,对陵苍各大宗门只知大概,像这些详细的资料是没有的。

“像我们这样通过法会,入门之后就是普通弟子。如果有人资质很高,或者运气很好,就有可能直接被结丹修士收为弟子。但这种情况很少,大部分人都是筑基之后才能得到拜见结丹修士的机会,看有没有人对自己感兴趣,如果没有,那就还是普通弟子。只有被结丹修士收入门下,才能成为精英弟子。所谓精英弟子,其实就是有师承的弟子。”

“那普通弟子岂不是很吃亏?”旁边有人听到,出言相问。

伏元青笑着摇头:“吃亏?在星罗难道你就能无付出地接受结丹修士的教导?你不如反过来想,普通弟子才是正常的状态。何况做普通弟子没什么不好,门中杂务自有杂役承担,我们只要完成几件任务,就可以享受宗门的资源,安心修炼,比之精英弟子,虽然东西少一些,可也清净一些。”

“那任务多不多?难不难?”

“还好吧。整个门派筑基修士没一千也有八百,哪有什么重要的任务需要炼气弟子去做?加入宗门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全心全意地修炼,为筑基做准备。”伏元青说着,扫过周围的修士,“难道你们加入宗门不是为了筑基吗?”

此言一出,众人默然。可不是?他们都是在星罗长大的修士,为什公想要加入宗门?除了想拿奖励的并不是真心想入门派的那些,其他人就度为了更多的资源,更方便地筑基啊!

话说到这里,那边太白宗的筑基修士已经交流完毕。傅长春站了出术扬声道:“诸位,太白宗弟子法会,这就开始了!”

场面顿时一静,整个小岛上的七八百人全部闭上了嘴巴。

傅长春扬手一挥,十几名炼气修士各自拿着一个灵石袋,走到石柱外围,往地上一块一块地嵌入灵石。

灵玉这时才发现,石柱外围的地上绘着隐隐约约的星图,因为颜色极淡,很难看清,现在星图的交叉点都被放上灵石,整个星图才显现出来。

待到所有交叉点都被灵石占据,众人听到一声嗡鸣,淡淡的白光从灵石上升起,沿着星图的线条延伸,直到交汇在一起。白光冲天而起,将石柱包围,形成一个半圆形的光罩,将整个法阵覆盖。

灵玉听到耳边传来抽气声,有人低呼:“不愧是大宗门的法阵!”“诸位,”傅长春再次扬声,指着法阵东边的空位,“此次法会只有一关。你们入阵之后,就会受到考验,通过考验自会从阵中出来。在阵中任何法器、工具都可以使用,唯有一点,不得借助他人的力量。好了,请入内吧!”

他话音一落,便有炼气弟子站在阵外高声出姓名。

七八百名炼气修士依着序号,验过法会令牌,纷纷进入阵中。伏元青序号在灵玉之前,向她招呼一声,就先进去了。

紧接着轮到灵玉,她也跟着入了阵。

进入法阵,灵玉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人就到了另外一个地方。她没有立刻行动,而是站稳脚跟,抬目四望。

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但应该是白日,周围很亮。身边白茫茫一片,似乎是迷雾,迷雾中,隐约露出深色的岩石……不对,这不是雾,而是云。

灵玉一扭头,看到右边就是悬空的山崖,因为极高,被茫茫云海包围。她现在站的地方是一条位于半山腰的山道,蜿蜒着通往山顶。因为山实在太高了,半山腰已经被云海包围,所以看不到太阳。

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山高万仞，云海茫茫,孤身一人被扔在这里,越发显得渺小。

灵玉等了好一会儿都没看到别人,心中寻思莫非不得借助他人的力量,就是要一个人接受考验?

她反正没有同伴,也没什么好在意的。她观察完周围的环境,就举步往山顶走去。

山壁陡峭,山道狭窄,仅容一人通过,若是不小心滑上一跤,不用想,肯定会摔下去。灵玉扭头看了旁边一眼,就转回来直视前方一太高的灿不能多看,只怕看多了会受不了那个压力,直接跳下去。

山风凛冽,吹在身上生疼;山道狭窄,时不时有有子滚下。周用口她一个人,连只鸟都没有,仿佛整个世界都是死的。灭玉慢慢地走着走压力越大,额头的汗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没有刀光剑影,没有狂风暴雨,没有隐减的余机,只有孤独耸立的高不知尽头的山道,一个寂静无声的世界。

这种压力不在于实力,不在于智慧,而来源于内心。

山高入云,仿佛没有尽头;身边就是峭壁,只要走错一步,就会暨下去粉身碎骨;山道蜿蜒崎岖,举步难行,时不时有碎石阻路。偏偏周用个人也没有,没有人陪她同行,甚至没有一个活物能证明她在一个活着的世界里。

艰苦,孤独,时时刻刻提心吊胆,看不到目的地。无尽的寂寞涌上来无处排解,无可言说,只能忍受,任由那寂寞一下一敲在自己心上。忍耐,然后习惯。

一开始,灵玉走得轻松,在精力充沛的情况下,山路对于修士来说没什么难走的。但没多久,她就感受到了这种压力,整个人被孤独无声无息地包围。

身侧的高山仿佛向自己压下来,令人喘不过气;脚下的深渊好像时时在呼唤着她,让她往下跳去,一了百了,便能永远解脱。

这就是考验的玄机吗?灵玉走着,默默地在心中背诵起道经来。

孤独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小时候她总是痴痴地听着神仙故事,梦想目己如故事里的神仙一般呼风唤雨。可没有人能理解,他们都以为,这只定孩子的天真无知。

枯燥也算不得什么。当年在白水观,玄尘子的教导何等严厉,她日仅背诵道经,早起晚歇。一开始她忍耐不住,后来渐渐就习惯了。

然后是玄渊观,看似一帆风顺的修道之途,却又隔着看不见的阻时不知道通仙之路究竟在哪儿。

孤独、迷茫、不被理解…在它们的围困中,她一步步地走到现在,修练剑、寻找上界之路……

这些都不算什么!

地怀有很长的路要走,她还有很多的难关要过,她还有很多的精彩要去经历。

不知道走了多久,灵玉抹了抹额头的汗。仍然无日无月,云海茫茫,走了这么久,仍然不见路途缩短,仿佛永远也走不到头。

山道上不时有石子滚落,骨碌骨碌,最终听不到声响。

这里很高很高,如果掉下去,大概就会像这些石子一样,连回声也没有。灵玉觉得自己有些累了,不是身体累,而是内心渐渐被烦躁占据。她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不然再怎么意志坚定,总是会被慢慢吞噬。

她想了想,干脆停下脚步,直接在山道上盘坐下来。

为什么觉得很难受?因为看不到尽头,所以枯燥烦闷。枯燥烦闷是因为没什么事可做,没什么事可想。既然如此,她就给自己找点儿事情做,找点儿事情想。

灵玉掏出那本仙书翻到第三页,《基础御剑诀》她练了半年,但总觉得这篇数千字的功法里包含的东西一直学不完。

其实这篇功法她已经倒背如流了,但她还是认认真真地将它看了一遍,然后收起仙书,一边继续爬山,一边慢慢揣摩,想到疑难处,手心时不时冒出蓝色或红色的剑光,模拟剑气来去。

她不知不觉又走了很久。天际忽然轰隆一声,惊雷炸响,然后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就砸了下来。

灵玉仰头看了看,一振衣袖,运起护体灵光,继续一边爬山一边琢磨御剑诀。

“这里也许可以这样…”手中红光隐没,蓝光升起,而后变成紫光芒,不停地流转。灵玉仔细思索了一下,大喜:“原来三种剑气可以这样转换!”

咕首刚落,释放出去的灵网有一根丝弦急剧地震动起来。灵玉拾头一看,大吃一惊,只见漫天的石块向她砸了下来。

难道这才是真正的考验?”灵玉这样想着,动作却丝毫不慢,连忙四刖总速飞飞奔,若有躲不开的石块,剑光就会出手,将之击得粉碎。

恋改仝再去钻研御剑诀,风雨乱石之中,注意力要完全集中。山道崎岖,行走都要小心,何况是奔跑,再加上风狂用猓,山迫越发湿滑。更药是头顶的乱石,仅凭炼气期的护体灵光还无法阻有,安时不时地发出念将有可能砸中自己的乱石击碎。

眼见己快要跑出乱石区域,山道忽然被一条深渊截断。

这个时候灵玉已经无法停止了,她的迷度到了极致,加之风犴雨乱石落空,如果生生停下,就不一定能站稳,说不定还会被掀下山岸，千钧一发之际,灵玉的手一探乾坤袋,将一张神行符拍在身上,木就已经极快的速度再次提升。她身影如闪电,高高地跃起……

不行,去势已尽,速度不够!灵玉眸光一转,坎离剑化为一道剑光鞘而去,吭的一声在山壁上击出一串火花。山壁反弹之力,再助了她一抑灵玉轻飘飘地落在了对岸。

而那道剑光在山壁间一绕,又回到了她的手中。一渊之隔,如换青天。

灵玉抬头看着头上晴空万里,一切都风平浪静,这才吐出一口气。有时候世事就是这样,头顶落石,周身狂风,脚下泥泞,深渊相隔,仿佛生路尽数断绝,但只要用力一跃,过了那道深渊,就会发现柳暗花明,风和日丽。灵玉转过身继续前进,没走多远就是一怔。

刚才还不知尽头的高山竞然就这样到了顶峰,她只是转过了一处山壁就这么轻轻松松地攀上了刚才还远不可及的顶峰。原来不知不觉中她已经走了这么远,爬了这么高。

灭玉昂首站着,感受到凛冽的山风吹在自己的脸上,发丝与衣供飞扬。

会当後绝顶,一览众山小。”她忽然相起从前看过的一句诗。走在山道中,扑面而来的压力已经没有了、绵延的峰杰皆在自己脚来站在项峰,曾经高不可攀的山峰竟如此渺小。仰头看天。这里是不是还有甫鸢的灿方?者天上面是不一个地方,可以让这座最高峰看起来也如此渺小?

您仰头看天的时候,一道虚幻的人无声无息的在近旁浮现。”衣着到外貌皆是傅长春的样子。

“程灵玉。”灵玉吃了一惊,看着这个人影:这不是实体,她能透过虚影看到背后的风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心中这么想着,人已经很快反应过来,向这人影见礼:“傅前辈。傅长春的虚影对着她微微一笑,间:“你可有收获?”

收获?灵玉偏头,看着自己一路走上来的山道,看着那道截断路途的深渊,回想一路过来的经历,回想自己的感受和变化。

孤独、寂寞,没有人陪伴;烦躁、不安,看不到目的地而焦虑;枯燥、艰亳,山路难以攀爬;狼狈、不安,风雨侵袭;危机难测,闪避落石的紧张:还有万般艰难中,突然截断前路的惊骇;直到最后一跃而过,豁然开朗的轻松。

想到最后她露出笑容,向虚影深深一揖:“多谢前辈,就算此行落选,晚辈也大有收获。”

傅长春笑容更盛:“说来听听。”

灵玉定定神,慢慢说道:“求仙之路崎岖难行,时时刻刻如临深渊,只要踏错一步,就会跌下去粉身碎骨,没有足够的勇气,就没办法走下去。同时仙路难见尽头,你不知道要走多久才能走到目的地,如果不能克服焦虑的情绪,只会越来越远。另外,这条路只有你一个人走,没有人可以帮你,孤独无从排解,寂寞无人相伴。你会遇到风雨,遇到危机,甚至遇到前路断绝,很多很多想象不到的困难都会横亘在眼前。除了勇气、信念,还要有实力和决断。风雨来时,抵御风雨;危机降临,面对危机,前路断绝,鼓起男气一跃而过,如此才能走到顶峰,占据最高的地方。”

傅长春含笑,轻轻点头,却又问:“还有呢?”

“还有?”灵玉想了想,抬头看天,半晌后自语一般地说道,“还有…还想去更高的地方,感受更多的风雨,看更美的风景。平原之上有高山,间山之上有险峰,险峰之上有青天。青天之上呢?或许还有更高的地方。

“上到最高峰,还想去更高的地方,岂不是永无止境?”火玉反问:“不到最高岂知还有更高?仙路本无止境。“深渊可以一跃而过,青天又从何越?”

灵玉毫不犹豫:“我到青天之时,便知青天如何越。”

长春不再相问,只是微笑扰须。他的虚影如沙而散,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袅袅余音:“程灵玉,问仙路,甲等。”

话音散去,灵玉眼前景物变幻,高山险峰,尽数虚化。等到一切落定,她站立之处,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地方。灵玉拾起眼看着眼前的东西,顿时吸了一口凉气。

她站立的地方是一座仙山,灵气充盈,仙鹤飞舞。高高的山门尽现治

尘的风姿,上书三个金光流转的符文:太白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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