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星辰依旧

自那日清晨，郦冰从鎏梧宫的宫门迈出脚的那一刻，整个仙宫便传遍了。传道，嫡公主和一个世子走的近。

郦武虽多日不出寝宫，但亦有些耳闻。“怕”字涌上了心头，他已不记得，上一次这般是何时，何事。此字，对他而言，是何其陌生。

宫中如此这般传着，只是怕，若是有人心怀不轨，想要借此做出什么卑劣的事。

若要阻止，难道……只能先下手为强了？

郦武坐在窗前，阳光将屋内的黑暗驱散。白皙的脸上，脸上一颗痣都不曾有，此时，被阳光照得发亮。

他正擦拭玄冷剑，一手握着剑柄，一手拿着素净的手帕。

“哥！”金鑫在门外便唤道，用双掌推开门。

见郦武在拭剑，忽然手帕掉在了地上，但手却仍在剑上擦动，双眼紧紧看着剑身，应是又陷入沉思，抿了抿干涩的唇。

金鑫进门，那么大声响，他都没有抬眸。

平日这般，大武定是要蹙眉瞪我一眼啊，“啧！”金鑫撇嘴，拍了一下大腿。

眼珠又灵活一动，“公主来啦！”

果真奏效！

郦武垂下的眸，很快往上抬了抬，却不想，一个不经意，手指被剑尖划伤，“嘶！”血流出，滑到手心间。

金鑫挑起的眉，瞬息间跃下，疾步走去并拿出手帕，坐下来为他包住。

“大武，你想什呢！”金鑫皱起了眉，他坐在地上，郦武低眉看着他，可看不见他的双眼。他皱起眉来，眉头向眉心合拢，眉角却上挑。

指责口气里含着轻挑。

他额头上的汗，被光照得闪着光。

那光，伴着一丝欣慰，照进郦武的心，他笑着喊道“你又在想什么！”又顺手将金鑫额头上的汗拭去。

他今日身着一身浅蓝，而他的笑与这一身一般明亮。

金鑫对包扎伤口倒挺娴熟，包好后，正要起身，回眸的一瞬，他看见了地上的手帕，上面绣着一个“荣”字。他不知怎的，鼻子亦酸了，他打小就与郦武一同习武，郦荣待他和待郦武，毫无差别。

那字，该是郑月所绣。

金鑫见郦武脸上的笑容，真是久别重逢。趁他还未在意那手帕，金鑫便悄悄收起，他仅想让那笑容再长久些。

坐到一旁的椅子上，郦武倒了一盏茶递给他。

“你也不去找冰姐了！还有，那容妃我查了！”金鑫以茶润口。

郦武闻金鑫这口气，大大方方地说出，便颤了颤，“肖襟可知你去查容妃这件事？”

“不知道啊！”金鑫并没有在意，郦武为何要求这么问。表现的还很得意，这次，可没让肖襟那家伙抢了功劳。

郦武咽了口茶，我怎能让肖襟知道这些！

“大武啊，这容妃可不是省油的灯！”金鑫此言一出，郦武才回过神。

闻金鑫细细道来。

这容妃，原本仅是宫中歌仙娥，当年郦烨饮了几杯酒，便成了容妃。又有了一女，早已下嫁下臣，容妃便受尽万千宠爱。此后，容妃将他的弟弟玄赦，一手提拔为医仙阁的阁主。

玄赦虽医术高超，却是个爱财如命的家伙。

听见“公主”二字，郦武的脑海中，只有郦冰。

想到的，还有那些对他不怀好意的那些人，他好生畏惧，他真的好生畏惧！他畏惧的，并不是他们会杀害自己，而是他们会对冰儿，做出什么勾当。

他不能再见她了吧……

可他的心，分明是在抗拒这个决定。

他的心，想是被一块儿黑布所紧裹着，越向往，便越紧，越黑暗，越疼痛。

“圣旨到——”

金鑫和郦武一同上前，跪拜接旨。

郦烨将郦武封为了，鎏梧宫宫主，还送来了一枚玉佩。

“臣，谢陛下隆恩！”

接过那玉佩，郦武的双眸变得锃亮。

金鑫见此，眉角一挑，“哥，你想……”

“把这枚玉佩收好！”郦武笑道。

“我说大武，你多日没去见公主了！”金鑫的眉角早已挑起，可嘴角却强忍着不翘。

郦武眉一蹙，但仍忍不住要笑，“你不会跟人串通好了吧！”

“去去去！”金鑫的拳，轻轻打在郦武的肩膀，“你有那么稀罕吗！”

话音刚落，肖襟便走了进来，“哥，冰公主来了！”

闻言，郦武的心有股暖流涌过。

“我这就来！”

肖襟可是婧后的人，鎏梧宫若有个风吹草动，他便要去一一汇报。

“娘娘，公主她去了鎏梧宫！”

婧后的心头一闷，“又去了！怎就和一个小小的世子走的这般近！”

肖襟在婧后面前，是卑躬屈膝的，说话都不敢大声些“娘娘有所不知，公主当时，还用自己的血焰去救他。”

“简直岂有此理！”咬紧了牙，那双大眼，因蹙眉而小了许多。

“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婧后回过眸，一抹坏笑浮现在脸上。

肖襟宁愿忠于婧后，亦不愿忠于郦武！

“这几日，你都不来找我！”

看着一直低着头向前走，一言不发的郦武，郦冰上前，用手指戳了戳他的手臂。

郦武觉得，他的每一步，便有铅重，“我……”他笑了，只是嘴角翘起，那双浓眉却不见微挑。

正要回她的话，郦武的左耳一震，便手疾眼快地将郦冰往这边一拉。

拉开的一瞬，便有一支箭，从郦冰身边划过，定在一旁的墙上，在墙上弄出数道裂痕来。

郦武仅看清了那个人的身形，等不及看清面庞，他便带着郦冰跑了。

他听见不远处有脚步声，那个人应该不是单枪匹马，是有人在背后指示，这正是他所畏惧的。

“好了，别怕了！”郦武安抚郦冰道。

方才她好怕，怕得紧紧抱住了他的腰，至现在都不肯放开。

此时，闻见郦武那一如既往的，温和的声音，她才缓缓放开。

又赶忙抓住他的手腕，才肯慢慢睁开双眼。

郦武清楚地看见，她眼角的泪。他的心，此刻似乎正被黑色的鞭子抽打着。她好怕，冰儿好怕，这些，都是因为我！

“哇！”郦冰激动地叫出了声，笑得合不拢嘴。

她笑了，郦武觉着心里好受了些，他的心告诉自己，他的心正向自己高声呐喊着，他喜欢她的笑，他爱她的笑。他愿意，愿意用一切，去换她的一笑。因为她的笑，是宫中最干净的物。她的笑，似乎已经成为了，他心中那耀眼又庞大的明星。

“我便知道你会喜欢的！”郦武轻声道着。

他不想，让方才那些人再次找到他们，便带郦冰来到了太虚幻境。但与上一次不同，这一次，他为她化出了整片星空。

为何化星空？因为，他总听她说，仙界的天空好生阴暗，在夜里根本看不见星辰！

“大武！”她毫无顾忌地，大声地，唤着他的名字。

这一声，便在郦武的耳畔，还有心间，回荡着。

郦冰见郦武又不说话了，便拉住他的衣袖，指着星空中，那最明亮那一颗星，笑道，“你快看！你快看！它好美啊！”

“好——”郦武用哄人的口气笑着，用手指撩去她掉在额前的发。

的确很美，硕大而又明亮，可郦武又注意到，在那颗星的旁边，亦有一颗星。紧挨着，却不及它硕大明亮。

心，不禁沉下去半分。

看向郦冰，她眼底满满的欢喜，双眸在满片星空的照应下，变得更加耀眼。她高声欢呼着，虽没有宫中其他公主那样，有着所谓的公主之姿，但比她们更美。

她的手指，指着每一颗星，但口中仍念着，方才那颗星。她跳跃着，手紧紧握着郦武的袖子，“好美啊！”

郦武看着她笑，心中的那些忧虑仿佛没了踪影。

她突然停下来了，回过头看着郦武，“你怎么不看星辰？”

“你便是星辰啊……”郦武说得小声极了，但仍不失那分温柔。

郦冰明明听见了，却不知道，自己地嘴为何还要问“你说什么？”

“啧！”郦武的眉蹙在了一起，笑容却依旧，星光映出了，他那瞬息一红的脸颊，“我说……”

他顿住了，她看着他，他显然是不好意思了，他抬眸看自己一眼，又赶忙闪躲到一旁，又低下头。

郦武松了口气，抬起了头，向前迈了一步，“冰儿”

郦冰不知自己何时，变得那般迷恋他的声音。

“冰儿，我……”郦冰紧紧看着他，也不知道他到底要说什么。

郦武的牙咬紧了，这句话，我应该是想了许久啊，我怎么说不出来呢？

他慢慢弯颈，她便感到鼻尖一阵热。她看着他的眼，在他的眼里，她可以看见自己。她不自觉地，缓缓地，合上了双眼。

他的心好热，他的鼻尖触碰到了她的鼻尖，他可以闻到，从她呼气间传飘出来的茶香。

便在猛然间，他的心，仿佛被方才那支，险些扎进她身体的箭，刺中，撕裂，刺穿。

她感觉脸好热，心跳得极快，如若身体亦随着心跳。此时，却感觉到，他仅是鼻尖触碰着自己。

突然，耳边有声传来，“以后，我便不再找你……”

“你亦不要见我……”

“更不要过问为何”

“我求你……”

那一句“我求你”，传进她耳中，分明是哽咽的，痛苦的，可他说出时，却是坚定的。

她急了，睁开眼，却看见了他的背影，他走了。

郦武走着，鼻子酸了，眼眶湿润了，泪却又被忍了回去。他的心，鞭策着自己，但他却被自己，再一次蒙上了黑布，在黑暗之中，将它捆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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