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正月十五。

“没想到元宵居然还得上班，居然还调班，改上早班，老板也是太狠心了吧，今天可是你生日呢。”安凌忍不住嘀咕道。

“没事啦，能赚钱多好啊，而且……生日没什么特殊的吧。”顾宸轻笑道。和春节一样，其实自己也很少过生日，基本上是没怎么过的，这种日子过着过着，他差点忘了还有生日这种东西了。要不是安凌说到了，他也就这么忘了自己的生日是哪天了。

“歪，不是我说，用不着这么不在意吧？”安凌有些无奈。

一个声音正好响起，“阿宸，阿凌，这里有新订单。”

“这么巧。”安凌忍不住窃喜。这人自然是他请来的，为的，就是让顾宸和他一起工作，然后顾宸还能多赚点钱。

“是啊，真巧。”自从初八回来继续工作以后，他和安凌的单子基本上是一起的。顾宸心中起疑，却也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劲。

准备完，正准备送去，顾宸一抬头，正好对上安凌的目光。

是温柔，是……

顾宸没敢再看。

那种目光，给他的感觉，就像是在吃一颗糖。

但是糖终究是有吃完的那一刻啊。

所以他总在恐惧着糖吃完的那一刻。

他知道安凌对他好，可是他已经，已经没有心了。

他可以对安凌笑，对安凌好，对安凌真心，可是他没办法对安凌坦诚了。

准确地来说，是对谁都没办法坦诚了。

“在想什么呢？走吧。”安凌拍了拍他的肩。

送完奶茶后，两人重新回到后台，“宸……我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一下。”

“考虑什么？”

“关于林玄的事。”安凌没什么底气地说，就算顾宸一再表明态度，但是他仍然持一种恐惧状态。

“这有什么好考虑的，都说啦，我肯定是不会再吊死在他这棵树上啦。”顾宸无所谓地笑笑。

可是你做梦的时候嘴里喊的都是林玄的名字……安凌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他想起每天晚上顾宸的梦话。

“林玄……”

“林玄，可不可以不要走？”

“林玄……我不喜欢你了。”

“林玄……你知道吗？我喜欢了你八年，你怎么就对我那么狠心啊？”

“有的时候……我真的，很想弄懂你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我知道你只是想利用我……”

其实你的内心很犹豫吧。

毕竟，喜欢了那么久的人，说放下就放下，是谁都会难受，可是……可是我也喜欢你啊，顾宸，已经十四年了。我也放不下你，你能不能，就怜悯怜悯我啊？

安凌终是选择无所谓地笑了笑。

“行吧。”

“阿宸，阿凌，过来。”上固定班的小姐姐朝这里招了招手。

“怎么？”顾宸走了过去。

“我有点事，可以帮我看下班吗？很快就回来，不会耽误你们下班的。”

“行啊。”顾宸看了一眼安凌，见对方点了点头，然后道。

两人突然出奇地安静。

顾宸一直专心于接单，最近他的社恐已经好很多了，基本上见到人说话都很自然了。

安凌看着旁边的人，不知道能说什么。于是，只能悄悄地瞥两眼。能有瞥两眼的机会也是很好的。

心里默默地念叨下次一定要请那个店员吃饭。

“你好，一杯烧仙草一杯招牌。”顾宸看着面前的男人，只感觉心里五谷杂陈。

依旧是他。

只有他一个人，身边没有任何人。

他什么时候开始这样了呢？

安凌正打算骂人的时候，被顾宸拉住了。

顾宸在安凌的手心上轻轻敲了两下。是摩斯密码。

I？安凌读懂了，只是又看了一眼顾宸，最终只能轻轻点头。

“能快点么？我很着急的。”林玄皱了皱眉，他没有认出面前的两人。

安凌忍不住笑了笑。

顾宸立刻用青叔音回答道，“抱歉先生，马上就给您做。”

一阵忙碌。

林玄接过奶茶走出店门后，立刻打了个电话。

“丁零零——”顾宸发现自己的手机响了起来。

打给……我的？

“不要接。”安凌轻声道。

顾宸犹豫了一下，看着那个越走越远的男人，最终还是把手机关了禁音。

安凌笑了笑，揉了揉顾宸的头发。

有点，讽刺吧。

他还是没有认出自己。

哈哈，也对。

顾宸缓缓垂下眼帘。

他心知林玄一向是有什么说什么的性子，于是林玄说要分手就是真的要分手，说讨厌他了不喜欢他了就真的是讨厌他了。

怎么可能会又回心转意啊。

林玄你演戏演得好假啊。

我喜欢了你八年，怎么会看不清你眼里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

你什么时候开始这么虚伪了我不知道。

我突然读不懂你在想什么了。

顾宸抿了抿嘴，接着被客人的声音拉回了现实，“芋圆奶茶一杯，然后……芝士奶盖一杯。”

“好的，一共二十五。”顾宸说罢，看了一眼旁边笑嘻嘻地开始做奶茶的安凌，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转身去做奶盖。

“丁零零——”安凌的手机响了，一看，是林玄打来的，立刻黑了脸，“怎么还找到我来了。”直接挂了电话。

过了一会儿，林玄又打了过来，依旧挂电话。

做完了奶茶，给了客人，林玄依旧在疯狂地打电话过来。

就这么连续挂了五通。

“丁零零——”安凌的脸彻底黑了，最终还是无奈地接起来，忍不住大骂起来，“林玄！你大爷的！”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阿宸，阿宸在你旁边吧？我想找他，我求你了让我见见他好不好？”

“……阿宸不是你配叫的。”安凌低声说道，看了一眼旁边还在笑着跟客人唠嗑的顾宸，心中一软，“你要是敢再欺负我家宸宸，你，完蛋了！”

“我真的错了。真的，我不敢了，我是真心喜欢宸宸的，求你了，让我看看他，就看一眼……看一眼……”林玄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浓浓的鼻音。

安凌轻笑了一声，“跟你擦家而过的人，你会懂得珍惜么？林大少爷，我劝你一句，我这人可没有耐心了，你要是惹我不开心了，后果你自然是懂得的。”

“……我证明给你看，我是不会死心的。”林玄咬牙切齿道。

“不要给脸不要脸。”安凌的声音里透着一种磁性，声音里没有任何感情。

对面传来一阵电话的忙音，“嘟——嘟——”

切，你以为你抢得走吗？搞笑。安凌心里默默念了一句，然后又笑着看了看面前正在忙活的男生，接过了他手上的活，“我来吧，你休息一会儿。”

顾宸的确是累了，眼前阵阵发黑的，他稳了稳，闭了一会儿眼，又重新睁开，视线清楚多了。

然后继续接下一个单子。

就这么，看店的店员回来了。

“你们辛苦了，今天的工钱……就给你们吧。”店员不好意思地说。

“姐姐，是出什么事了吗？看你刚刚急匆匆地就走了。”顾宸比这个店员小上一岁，两人认识了也熟了之后，便一直以姐弟相称。

“我……我哥要结婚了，家里钱不够用，我爸妈让我回家给我哥出点彩礼钱。”蓝楚辞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了出来。

重男轻女。

顾宸皱了皱眉头，回头看了一眼安凌，道：“姐，你还是把钱留着吧，你挣钱也不容易，我们又不是拿不到工资。”

“可是……”蓝楚辞犹豫了。

“哎呀，说了没事啦，楚辞姐，你就自己留着吧。”安凌打断了蓝楚辞的话。

“谢谢……辛苦你们了，一定很忙吧？”蓝楚辞的眼里闪着些泪光。

顾宸有些茫然无措，他是见不得女孩子哭的。

“女孩子要笑着才好看。”顾宸突然硬生生地来了一句，愣是把蓝楚辞给逗乐了。

“啊，我好像耽误了你们的下班时间，都超两分钟了。”蓝楚辞看了眼时间，不好意思地说。

“无碍。”顾宸摘下了帽子，脱了口罩，“姐，不要累到自己啊。”

“嗯。你们快回家吧，今天，真的谢谢你们了。”蓝楚辞郑重地鞠了一躬，惊得顾宸连忙把她扶起，“姐，真的没必要，反正都是在这家店里工作嘛。”

“但……唉，算了，你们快点回家吧。”蓝楚辞摆了摆手。

安凌摘了帽子和口罩，放进了个人柜。

“姐，拜拜。”

“拜。”

安凌和顾宸一路上聊着天，这才到了家。

家门口一名男子颓废地坐在那里，身旁还有一杯奶茶。

一看见人来，他的眼睛里立刻充满了光，想要上去牵来人的手，“阿宸。”然后看到了顾宸身后的安凌，眼里的光又黯淡了下来，“阿宸，他怎么还跟你住在一套房里，他不是有自己的家吗？”

“林玄。”安凌急忙把顾宸护在身后，“我跟你说过什么了？”

“你要如何是你的事，我要如何是我的事。”林玄趁着刚刚那段时间仔细想了想，就算公司没了，他还有顾宸，顾宸那么能干，一定能再给他撑起一个公司，更何况，自己对这个人……还有点旧情，放在家里，不会碍眼。

“林玄你找打！”安凌提起了林玄的领子，“我告诉你，有我在这里，你别想碰宸宸一下。”

“林玄，我不是说了？我放你自由了，你不要自讨苦吃了好不好？”顾宸无奈地扶了扶额。

“今天你生日。”林玄突然冷不丁地来了句。

“你还记得宸宸生日啊？那你早些年哪去了？”安凌想了想，还是松开了林玄的领子，推开。

“我……工作很忙。”林玄轻轻道。“但是我现在是真心想和阿宸在一起的。”

“然后把我再扔掉是吗？那种在一起，就算了吧，你走吧。”顾宸笑了起来，上前去把门开了。

“怎么会？宸宸你忘了我们曾经的海誓山盟了吗？”林玄急忙叫道，正要靠近顾宸却被安凌推了回去，“你的脏手，不配碰他。”

“那你记得么？”顾宸把门推开，停在了原地，“我问你，你记得么？记得多少？记得是哪天跟我说的么？能一字不差地说下来吗？”

林玄愣住了，他确实是忘了的。

顾宸失望了，“林先生，慢走不送。”然后抓着安凌的衣袖就往里面走。

正打算关上门的时候，林玄突然用手卡住了门，“嘶。”

顾宸突然睁大眼睛看着林玄，手不自觉地松开。

怎么就，心软了啊。他忍不住想要狠狠地打自己一顿。

怎么就因为这个心软了啊。

顾宸，你清醒点啊！

“你再敢进来，我告你私闯民宅。”安凌冷冷道。

“不是，”林玄顿了顿，“我记得你最喜欢喝烧仙草了，特地给你买的。”

顾宸僵住了。

“哈哈哈。”顾宸忍不住笑起来，眼里透着的感情让人有些摸不透，“林公子，你记的，是哪家姑娘的喜好？”

林玄的脸“唰”地一下白了。

记错了？没理由啊？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失误。

家里的猫原本睡得正香，一听到争执声便醒了，冲过来“喵喵”叫个不停。

“你……养猫了？”林玄睁大了眼睛看着那两只猫，愣住了。

顾宸曾经是养过一只猫的。

但是，他不喜欢猫。顾宸也因此再没养过猫。

猫的脊背高高地拱起，“呜——”

他真的不喜欢自己了吗？林玄想着。

可偏是这得不到的，让他的逆反心理对顾宸越发起兴趣了，“跟我回家，我答应你，你想养一屋子的猫都可以。”

“要点脸好么。”安凌冷冰冰地说着，把林玄的手推回门外，然后快速把门关了并锁死了。

门外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宸，你开开门啊。生日快乐。”

“歪！听到我说话了吗！”

“我改天再来看你。”

顾宸看着那扇已经被关上的门，走回了房间，躺在床上抱着玩偶发着愣，时不时地咳嗽起来。

顾宸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办才好。

安凌也跟着回到了房间，“宸宸。”发现男生蜷缩在床上，呆愣着，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心里一揪。

“别哭了。”安凌坐在床边，轻轻拍着男生的背。

顾宸想着自己的未来，想着自己的过去，觉得有些好笑。

“咳咳咳。”顾宸捂住了嘴，又重新坐回起来，放下了手，“我没事。”

安凌现在只想把林玄的皮扒下来。

“生病了吗？”安凌摸了摸顾宸的额头，略烫，不禁皱了皱眉，“来，乖，量下体温。”

顾宸只感觉自己的脸一下子烫了起来，是因为咳久了有点缺氧。

“我自己来。”顾宸有些不知所措。

“我帮你吧，别逞强了。”

……

39度。

“不是，你怎么烧那么厉害？今天有着凉了吗？”安凌一阵着急，心里砰砰直跳。

“没有……咳咳。”其实前几天早就有点低烧，只是一直没有去找医生。

一直都在等自己好，曾经好几次就烧着烧着自己好了，但是现在，却是越烧越严重。

“别逞强了，我先带你去看看吧。”安凌又摸了摸顾宸的额头。

顾宸已经有点迷迷糊糊的了，没有再说话。

安凌想了想，还是选择把顾宸背了起来。

刚打开家门，便发现林玄依旧颓废地坐在门口，一见安凌开门，眼睛里立刻闪起了光，“阿宸……”

“阿宸他怎么了？”林玄皱了皱眉。

“滚。”安凌的声音低低的。

顾宸似乎哪里不舒服似的，皱了皱眉头，轻喃了一声，“疼。”他其实是有些怕疼的，虽是从小一直被打到大，被欺负到大，却还是有些忍不了。

“哪疼呢？告诉哥。”安凌立刻把语气放温柔来。

林玄没有跟上去，只是沉默地离开了。

“头疼……”顾宸感觉到有一声小小声的声音在问自己，虽然听不清是谁的说话声，却道。只感觉头像要炸裂了一样，忍不住咳了咳，用手捂住嘴，又松开手一看，视线模模糊糊的，却也看得出是什么，他竟是咳出了血，全身都想烧起来了一样，他用尽全力攥住了拳头。

很快陷入了黑暗。

“宸，哥马上带你去医院。”安凌没有注意到，继续焦急地跑着，拦了辆车。

你千万不要有事……

不能有事。

绝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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