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了五个月。

安凌开始喜欢上了喝酒，每天都在坚持寻找顾宸的下落。

顾宸总是彻夜失眠，渐渐地，又犯了烟瘾，而且再也没有戒掉过。

林玄放下了公司的事情，放下了事业闲散地呆在家里，突然知道了顾宸当初的心理，也跟着安凌开始寻找顾宸。

蓝黎和凌倾墨在一起了。

一切的一切都在变化着。每个人的生活都在前进着。

日子真是一天比一天平淡。顾宸在刚打卡完，正在开着电脑。

看着旁边这个总是无精打采的男生，蓝岚开始看不下去了，“老顾，你别通宵了，我知道写程序很难，但是你得睡，程序员这种职业就是费脑子，再熬夜你小心秃头啊。”虽是这么说，看着顾宸一头浓密的卷发还呈越长越多的趋势，他陷入了沉思。

顾宸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嗯，会好好睡的。”

公司的游戏刚推出不久，玩家人数就蹭蹭蹭地上涨。

在其他程序员提前几年就开始打的基础下，他和部分程序员无数次熬夜加班继续写程序改bug之后，公司的事情暂时不怎么忙了，渐渐地开始准时下班了。顾宸在家里的电脑前沉默地看着面前这个自己的心血，选择了下载。

安凌现在是把最新出的端游下载了一遍，他推测顾宸离开他以后找新的工作，大概就是程序员了，或许，或许能从这些游戏里找到他的影子。而前阵子他刚得到消息，说顾宸现在所参与制作的游戏他正好有下载，再打听了一下顾宸的名字，取了类似的，疯了似的打上了跟顾宸相同的等级。

注册账号的时候，有趣的地方就在这里，明明都没有再聊过天，两人居然在同一款游戏默契地都选了二十一区。

其实顾宸的账号可以算是比较高级的，游戏刚登陆就会收到比普通账号更好的装备。这是公司老板给的账号卡，让顾宸亲身体验游戏，并且在短时间内找到一些相应的bug，再进行修复。每一个同制作游戏的程序员都有一张。

现在的顾宸在睡不着的时候，大概就是上线打游戏，顺便找bug。

这二十一区，叫作凌晨区。

【系统】恭喜玩家，零四、慕容、端木、云峰、零零在巅峰赛中取得胜利。

顾宸刚打完比赛，收到了这个来自名叫零零的玩家的好友申请。

正是安凌，通过调查，他知道了顾宸所在的公司，自然也知道了顾宸的账号名字。

这是在顾宸消失的第五个月零七天。他突然就控制不住自己了，默默喝下了一杯酒后，那个叫零四的玩家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要求。

眼睛里立刻有了光。

“你好。我们名字真像诶，居然有这么巧的事啊。”安凌忍不住先发了一条消息。

“你好。是啊，真巧。”顾宸回道，“你打得不错啊。”

“你也是啊。你还要玩吗？”

“当然。”顾宸快速地敲了敲字，“我等会要打副本，你一起吗？”

“好啊。”安凌放下了酒，忍不住笑了起来。

在打boss的时候，眼看着顾宸就要被boss击飞的时候，安凌突然挡了上去，顾宸愣了一下，又快速反应过来，开治疗，用着极快的速度开攻击，终于把boss打败了。

那一下，就像是当时一次次挡在自己面前的安凌一样。他看着面前这个游戏角色发愣。

出了副本，顾宸犹豫了一会儿。终于，顾宸忍不住开语音道，“零零，你知道吗，你很像我一个朋友。”

“是吗？他对你很重要吗？”对面传来一阵声音，顾宸微微睁大了眼睛看着电脑，回忆着对面传来的声音，原来，不是他啊。

只是巧合啊。

顾宸自嘲地笑了笑，也是，自己都躲了人家那么久了，或许也早该忘了自己，重新好好生活了吧。那样再好不过，像安凌那样优秀的男孩子，就应该远离自己这种人才好。

“很重要。”顾宸淡淡地说。

此时的安凌正开着变声器，听到了顾宸的声音，心一跳，挑了挑眉，问道，“有多重要？”

“他陪我二十二年了，但是我亲手推开了他。我很抱歉，不敢面对他。”在网络上面，你不知道我，我也不认识你，往往是这种陌生感，莫名让他感到一阵安全。

“然后呢？”

“然后……我从上海躲到了苏州，一下子离那个陪了我二十二年的人整整102公里。虽然很不想这么做，但是还是不得不离开他，这样就可以让他放下我好好生活。”

怎么可能好好生活呢？

顾宸你想明白点。如果把你比作是心脏的话，那么，没有了心脏，你觉得我还能活吗？安凌苦笑着。

他在苏州，离他特别近，却也离他特别远。

“放下一个人，很难的。”安凌忍不住自嘲道。

就像顾宸的心里还有些放不下林玄。

而他的心里一直放不下顾宸一样。

其实他有时候真的很想跑到苏州，然后当面好好地问顾宸一句，“你要我怎么放下？”

顾宸啊顾宸，我喜欢了你十四年都放不下，你怎么就那么天真啊。

“是很难啊……”顾宸回道，“可是我配不上。”

“他喜欢你吗？”

“他对我很好。”顾宸没有直接回答，“可是我很糟糕，我知道可能对大部分人来说，同是一个很肮脏的东西，很违反正常关系，他会受到很多人的反对，或者，先把这点放下，我暂时……接受不了他，我不能骗他，骗他这件事就会变得越来越糟。”

“有的时候欺骗不仅不会伤害一个人，甚至可以治愈一个人。”安凌轻声道。

“可是，零零你要明白，退一万步来讲……算了，这个……你别听为好。”顾宸说着，突然想起了什么，自嘲地笑了起来。

“但说无妨？我倒是很乐意听你的故事。这网络上你不认识我我不认识你，我愿意听你的故事，你愿意分享吗？”

“我感觉……不太好。”

“没什么不好的，说吧。”

“从小算命先生说我命里克亲，于是我的父亲在我四岁那年就出车祸死了，说我是个病秧子，于是我一年总是要生几场大病。然后紧接着是一连串的小病，说我总有一天要把自己克死了。我在等着这一天。”

“那种东西，不能盲信。”

“人总是会死的啊。零零，我要对他的一生负责任你知道吗？”

“可是这世界那么多情侣谁，能保证谁一生一世都在对方身边还能一起死的？”

“你不懂……跟我在一起他可能这一生就去两个地方了，一个是家，一个是医院。”

“可是你知道他愿不愿意喜不喜欢吗？他喜欢你啊。喜欢你就是不管你怎么样都不离不弃的。”

“曾经……也有一个人说喜欢我，然后他推开了我又紧紧抱住了我，最后我自己把他推开了。然后，拒绝这种东西就烙印在了心上。”

安凌心知顾宸说的是林玄，心知最早的那些事情对顾宸造成的影响，这主动推开林玄，是尊严，是放下，他知道这种“放下”很不容易，因为他也开始放不下了。

彻底地沦陷。

“我知道他和他的家人都对我很好，我也不得不承认和他们一家在一起的时候心里总是暖洋洋的，可是，和他在一起就意味着，你可能会影响到他，原本浑身是光的他因为你而变得灰暗不堪。”顾宸又接着道。

“或许是他把你变成和他一样呢？”

“我怕。”

“世界上没有那么多悲剧，你要往好的地方想。”

“……零零，你还有空吗？继续刷副本？”顾宸努力地转移着话题。

“可以啊。”安凌装作无所谓地答道，又立刻倒了一杯酒喝了下去。

“丁零零～”

“等等哦，我接个电话。”安凌接起电话，“喂。”

“安少，我是林玄。你找到阿宸了吗？”林玄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我知道他在哪里。”安凌缓缓道。

“哪里？”林玄好奇地问。

“游戏。”安凌淡淡道，突然听见对面“噗”地一声，问道，“怎么了？”

“你不要笑死我好不好，喝着水呢。对了，什么游戏啊？”林玄擦了擦嘴，又拿起水杯，喝起了水。

安凌停了停，“抑。”

又是一口水喷出来，林玄又拿起纸擦了擦嘴，“就那游戏？最近那个走西方压抑风的游戏？虽然是挺火的，但游戏难度太大了吧，你俩怎么玩下去的？人才人才，小生佩服。”

“游戏里的程序部分是他写的，bug部分是他修复的。”安凌淡淡道。

按照目前的一些美术方面，虽然说程序员是不用干涉美术设计的，但是根据里面一小部分的画风来说，他看出了那是顾宸的画风。他是见过顾宸画画的。

据了解，顾宸在写夕堡的程序的时候，曾经对相应画风有着严格的要求，正好设计师人数不够了，经理见顾宸曾经有些美术底子，让他简单地画一下草图，到时候设计师再改改就好了，没想到顾宸画的还很精致，于是就没有再改了，画风也就保存在了这里。

“我……阿宸在游戏的名称是什么？”

“不告诉你。”安凌笑道。

“诶不是，你这样就不厚道了。啊，行行行，我知道了，我答应你，我不跟你抢阿宸，我就跟他做做朋友。”

“你答应我，不许暴露身份，不许欺负他。不许骗他，不许背叛他。”

“昂，可以可以。”

“他叫零四。”

……

“零四，走吧，去打副本，去夕堡如何？我听说那是目前来说最强的boss所在地。装备一定很丰富。”安凌打开了对话框，录音道。

“昂？好啊。不过夕堡的boss可难打了呢。开服的首纪录，已经是目前所有刷副本的人中打得最快的了。”顾宸有些担忧道。

“没事没事。我可以保护你啊，哈哈。”安凌笑道。

“啊，行了行了，不说了，去刷本吧。”顾宸转移话题道。

总感觉这个零零说话的语气很是熟悉，就是说不出是像谁的声音。

这一段是整个游戏最压抑的地方，也是极难打的地方。

其实说压抑，也不是压抑。说让人看了很开心，也不是这样。

主要看玩家自己怎么理解，这里有黑暗，也有光。不是尽是黑暗，黑暗里还有着一束光。

boss就是自己的影子。若能力强，相应的影子自然是弱的，若能力弱，相应的影子自然是强的。

一切相反。

且这一点最主要的一点就是，不要相信和你组队的队友。影子和主体在战斗的过程中，影子随时会剥夺主体的位置，也就是说，站在你旁边的队友，你不会知道他是影子还是主体，若是影子，则会和你自己的影子，一起攻击你，若是主体则没事。

且正常战斗不得开语音，不可使用对话框。

“三十分钟后聊。”安凌道。

“嗯。”顾宸回了一句。

顾宸在游戏里的角色能力算是中上游的，于是相应的影子也并不强大，只是特别的难缠。

两人默契地打了起来，不一会儿就解决了这一关，而时间居然二十分钟不到。

“可以啊零零。”

“你也很厉害。话说我们是不是破纪录了？”

“好像是……”

突然无言。

……

此后的几天，安凌一直白天接单子，晚上打游戏，不怎么出去喝酒了。

经常有朋友问安凌怎么了，他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就这么维持了大概几个星期吧，顾宸的账号再也没有上线过。安凌心里一阵失落。

是……发现自己了吗？

没有了抑和顾宸的牵绊，他又开始每天晚上都喝着酒。

那便借酒消愁。

直到后来他听着母亲的话，去了杭州，去寺里许愿，许顾宸一世安然，一向没有任何信仰的他第一次这么虔诚地祈祷着。又替顾宸求得一个护身符。

“愿来年春归之时，你安然无恙随春归来。”安凌沉默地想着，将愿望牌挂在了树上。

顾宸，我愿等你。

不管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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