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故事 入门

中民国，六百五十二年。

这里本是整个大陆最富庶的一方水土，此时寒风微起，卷起沙尘，脚下尽是一片黄土。

大旱持续八年，赤地千里，百姓夏秋无收，大饥，人相食。

染着红血的夕阳落下，最后一寸红光消失时，一枯瘦黄小女童自山坡上滚下，脑袋磕在了山腰一处岩石上，人也跟着晕了过去。

落日后，逐渐星辰漫天。

韩淼淼这才微微睁眼，干涩的嘴张了张却始终发不出声音。

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坐了起来，那双因饥瘦而深深凹陷进去的眼睛左右观察着，终于在看见不远处的背篓时，女童缓缓爬起来。

天黑了，她得快点赶回家。

她甚至都快屏住呼吸了，生怕被人发现，一双粗糙的小手胡乱地抓起地上的重新扔进背篓里。

听说，隔壁的刘小红就是在天黑时候失踪的。

刘小红是跟她一个村子的同龄孩子，她爸妈懒，前几天晚上饿的不行让她出门找草根来吃。

可就这一去，她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了，只剩下一个破烂的竹篮子在村外不远的地方。

这些年村里已经饿死了好多人，大家都睡得很早，免得浪费精力。

背着背篓，韩淼淼慢慢往家的方向走去，她不断地安慰自己：回家就好了，回家母亲就会给她吃点煮的树皮草根，她就不饿了。

不饿了……

“哐当！”

一个不留神，韩淼淼就被脚下凸起来的石头给绊倒了。膝盖很疼，但她的眼皮好像有千斤重。

好累啊……不想爬起来了，要是自己就这样睡下去就好了……

模糊的眼前出现了一双穿着草鞋的大脚，指甲已经很长了上面全是日积月累染上的黑黄色污垢。

“小娃娃？小娃娃？死了吗？！”尖锐的男声语气中带着兴奋，说着就伸手抓起来了她的头发。

韩淼淼拼命闪躲开，深吸一口气又慢慢爬起来，稚嫩的声音带着嘶哑：“我家就在……前面，我娘在门口等我。”

听到这句话，那男的才咬咬牙作罢，撂下一句“呸，小王八崽子。”就回了自家房子。

韩淼淼此刻怕得浑身发抖，就连地上的背篓也不管了近乎是连滚带爬地跑起来。刚才的男人她认识，娘在他那里买过野菜。

还没到家，就听见自己爹娘在跟隔壁刘小红双亲吵架的声音。

周围有些邻居还倚在窗户边看，见到韩淼淼回来了，都议论纷纷。“你们隔壁不知道哪里来的肉味儿。”

韩淼淼丢了背篓不敢直接跟父母说话，只好呆呆站在门口，低着头，看着自己已经被冻得麻木的双脚。

似乎是察觉到了韩淼淼的存在，那吵架声戛然而止。

“还知道回来！怎么不死在山上？！”声音又大了几分“愣着干啥？回去！”

听着父亲严厉的声音，韩淼淼像个木头一样进了屋里。家里原本是四口人，爹娘，还有一个哥哥，可是哥哥早些年已经被抓走了，独留下韩淼淼三人相依为命。

屋内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不知过了多久，门口才传来木门被拴上的声音。

她躲在破旧的被褥里，既饿得肚子疼又害怕爹开门打人。

爹娘好像在说些什么，声音忽大忽小，韩淼淼大着胆子光脚下了床来到门后。

“与其让别人吃了，不如让她回到你肚子里去孝顺孝顺你。”是父亲的声音。

韩淼淼心中一惊，双脚像是被地上长出的尖爪抓住让她动弹不得。没过多久，她就听见母亲低低的哭呜咽声传来。

她再也睡不着了，搬来凳子来到窗棂处，落荒而逃。

她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想去哪里，她本来以为外面都是要吃人的地狱，却没想到自己唯一落脚的家也成了地狱。

父母要吃掉她……

满脑子都是这样的想法，韩淼淼直直地就撞上了一个人。

*

她叫韩淼淼，是中民国六百四十五年出生的。

不过一年，中民国遇上了百年难得一遇的天灾。祸不单行，农民起义，改朝换代，民不聊生。

“你就在此处等我，知道么？”那衣着洁白的女子是这么对韩淼淼说的。

这里是个她无比陌生的地方，像是有钱人家的住处，但这里的人表情都很严肃，除了一个比她高些的男孩子。

“你是谁啊？怎么……长得这么难看？”那男孩身上穿着很好的衣服，整个人也白白净净的，跟村里那些人很不一样。

韩淼淼想要跟他说话，但是又自卑地不敢说一句话，于是只好低着头什么也没说。

“少爷，您该回去歇息了。”一旁满脸横肉的中年人笑眯眯地劝说道。

韩淼淼又抬眼看了看这个人，这个人这么关心他是他的爹么？可是，为什么他们长得一点也不像？

那男孩似乎十分不满被打扰，一个眼神杀了过去，那中年人就闭上了嘴。

“他……是你爹么？”韩淼淼微微抬起头，说话声音轻而小，与少年视线撞上后又立马将头低了下去。

她不明白，明明都是人，为什么这个男孩子的眼睛会这么好看，光是瞧着韩淼淼心里就很舒服。

“他是我爹？哈哈哈，哈哈哈哈。”

少年充满了阳光的声音飘荡在整个屋子里，那笑声发自内心，让人听了也会跟着开心起来。

“不不不，我……”

“我爹在里面跟姑姑议事呢，就是刚刚带你过来的女人。”男孩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泪花，耐心解释道。

“这样啊……”

韩淼淼乖乖坐在凳子上，忽然肚子响了起来，她已经很久没有吃东西了。

一个金灿灿的饼子突然出现在了她眼前。“给。”

韩淼淼猛地抬头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那个男孩，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给我的？”

男孩见她蠢蠢欲动地模样，又笑出声：“你好有趣啊，哈哈哈，一个饼而已，我还有很多呢，只要你跟我说话，这个饼子，那些饼子都是你的！”

韩淼淼是真的想吃，她微微张嘴：“谢……谢。”

“你叫什么名字啊？”

“……韩淼淼。”

“喵喵？怎么像猫叫？”

“不是猫叫”她狼吞虎咽地咽下那块饼子，忽然觉得跟这个男孩说话很高兴，“是六个水，淼淼。”

男孩这才反应过来，眸中兴趣更加浓厚。

“因为这些年老天爷不下雨，爹娘就给我取了这么个名字。”韩淼淼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的残渣，猫儿一样地将手指上吮吸干净，上面有油饼的香味。

似乎是谈完了，那女子走出来，朝着韩淼淼漫不经心地招手。“走了。”

韩淼淼心中不舍，但还是立即站起来，迈着小步朝她跑了过去。

“姑姑，你把她留给我玩儿好不好？”身后传来刚才男孩的声音。

女子微微一笑，道：“你自己问问她，她要是愿意姑姑就把她给你了。”

男孩端起桌上的一盘油饼跑了过来，兴冲冲道：“你跟我玩儿吧，我每天都给你吃好多饼子，还给你吃饭，怎么样？”

那油饼虽然已经冷掉了，但韩淼淼仍然能够闻到它散发出的香味，是家里从没有的猪油味道，勾着她的胃。

韩淼淼向后退了一步，摇摇头，道：“我要跟着她，她救了我，我一辈子都跟着她。”

她永远都会记得，爹娘追过来的时候，是她护住了自己。

一面之缘的陌生人将她从人间炼狱里救出来。

这恩，她得还。

*

“你应该庆幸没有做出错误的选择，否则……我会让你死得神不知鬼不觉。”

诺大的殿门前，那女子一身白衣，美得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虽然她说的话很让人害怕。

韩淼淼看着满地的尸体，身体微微颤抖但还是极力抑制住自己的害怕，道：“您救了我，我不会背叛您。”

女子回头一笑，欣赏女童眼里的坚定不移。

“记住你今日这句话。”

此后的日子里，韩淼淼对这位‘师父’无微不至。

她不能挑水，那就半桶半桶地抬回来。

她不会早睡，因为要一直在门外守着师父。

她不会多言，每次说话一定是师父提问了。

于此时的韩淼淼而言，师父就是一切，就是她的信仰。

作者：这是一个小故事啦～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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