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先是茫然,而后神色逐渐变得极其复杂,各种情绪在脸上走马灯般轮换而过之后,最终成了一种诡异的沉默,和师昧互相对望着,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偏偏两人身后跟着的金童玉女此时咯咯吱吱地笑做了一团,手拍手,开始脆生生地唱歌。
“白帝水,浪花清;鬼鸳鸯,衔花迎。
棺中合,同穴卧;生前意,死后明。
从此黄泉两相伴,孤魂碧落不相离。
这词曲鬼气森森,却又透着股缠绵悱恻。
台前有一对纸糊的男女,虽然没有脸,但衣着富贵华丽,略显宽松臃肿,应该是代指人已至中年的高堂。
赞礼官又拖腔拖调地开始唱:“新妇娇媚欲语羞,低眉垂首眼波柔,红纱掩面遮娇笑,请来郎君掀盖头。”
鬼滨相嬉笑着递给师昧一把折扇,“扇”与“善”同音,指的这桩婚事乃是善缘。
“请新郎掀盖头”
师昧没什么表情,掀了楚晚悠的盖头
赞礼官道:“新郎新娘,行沃盟之礼。”
所谓沃盟,就是新婚夫妇之间要自己除尘洁净之后,再互相擦拭涤手。
鬼槟相端来装满清水的瓷壶,提起壶来请两人洗手,洗下的水由底下一只面盆接着。
楚晚悠不太想让师昧碰自己的手,可这时的他顾不得这些,像傀儡似的给楚晚悠洗手
洗完之后,楚晚悠犹豫了一下,还是给师昧洗手了
“沃盟礼成。”
沃盟礼之后是同牢礼,而后是合礼。
鬼滨相缓声唱道:“夫妇共饮一杯酒,从此天涯永不离。”
交杯合,而后共拜天地。
“一拜——跪天地——”
原以为即使是逢场作戏,楚晚悠也决计不会跪的,可是没想到为了走完这一套步骤,她眉心抽了抽,闭着眼睛,居然仍是跪下了,两个人齐齐叩首。
“二拜——跪高堂——”
得呦,就跪那俩没脸的纸人吧,那也能叫高堂。
“三拜——跪——夫妻对拜——”
谁知两个太不默契,靠的近了些,砰的一声就撞了个头对头。
楚晚悠小声道
楚晚悠明净师兄对不起……
师昧仍然没有说什么话
而后是结发礼,赞礼官唱着“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鬼滨相递来金剪刀,楚晚悠只剪了彼此的一撮发缕,放入金童玉女呈上的锦囊,由“新娘”楚晚悠收好。
赞礼官唱道:“礼——成——”
楚晚悠松了口气,和师昧从地上站起来。谁知下一刻那赞礼官又悠悠地喊了一声
“良辰已至,送入洞房——”
这一句,楚晚悠险些没站稳
什!么!
入洞房???!
她?师昧?
楚晚悠当场就想不干了,可是又逃不了,算了,认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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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间房,楚晚宁也是脸黑的要死
墨燃也要吓到
什、么、鬼!!!
墨燃瞬间僵住。
一口老血,差点喷出!
送入洞房……和楚晚宁?!
开什么玩笑,他要敢跟楚晚宁洞房,这婚礼可就真他妈的要成冥婚了!虽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可他这辈子想要······不对,他两辈子想要的人,都是出淤泥而不染的师昧,而不是这个会把觊觎他的人统统捆起来、丢到淤泥池里染染色的冷血魔头楚晚宁啊!!
现在逃婚,还来得及吗?
当然逃婚什么的只能是想想,毕竟师昧还在这儿呢,说什么他都不能先走
只是这鬼司仪,他妈的也太尽责了吧?
墨燃脸色憋得铁青,鼻子都要气歪了。心道包婚娶之礼也就算了,怎么还他妈管别人洞不洞房?再说了!都他妈·的挺尸了!尸体都僵了!还怎么洞房啊!!!
至于楚晚宁的脸色此刻如何,他根本不敢看,一个劲儿盯着地毯装傻。此刻,他特别想揪着那个不知躲在哪个角落里暗爽的鬼司仪,朝他咆哮——操·你·妈,你行!你洞一个给我看看!!
金童玉女簇拥着两人,把他们往后厅推搡。
那里停着一口棺材,涂着鲜艳的红漆,体型硕大,是寻常棺材的两倍,看上去居然和之前在外面挖出来的那具棺材一模一样。
楚晚宁略一沉吟,明白过来了。墨燃也旋即知晓了鬼司仪的意思,立刻松了一大口气。
死人当然不能洞房,所谓的洞房花烛,应该就是指被封到同一具棺之内,抬下去合葬,完成所谓的“死而同穴”
这时候金童玉女也脆生生地证实了他们的想法:“先请娘子入洞房。”
楚晚宁广袖一拂,冷着脸躺了进去
“在请郎君入洞房 ”
墨燃扒在棺材口眨了眨眼睛,见楚晚宁已经占了大半位置。这棺材虽然宽敞,但是两个大男人躺在里面,还是挤了些,他躺进去,免不了压着楚晚宁的宽衣大摆,遭来对方一阵怒瞪。
那一对金童玉女绕着棺材又唱开了,还是之前那首阴森森,却又隐约悱恻的冥歌
“白帝水,浪花清;鬼鸳鸯,衔花迎。
棺中合,同穴卧;身前意,死后明
从此黄泉两相伴,孤魂碧落不相离”
唱罢之后,小童一左一右把棺材板慢慢往上推,轰隆一声闷响,周围霎时漆黑一片。楚晚宁和墨燃被封在了合葬棺中。
这棺材用材极厚,小声说话,外面并不能听见,楚晚宁抬手设下一道阻音结界,确保里面的声音不会传到外面去,做完这一切,他开口第一句话就是——
楚晚宁:“睡过去点,你压到我胳膊了。”
墨燃:……
感觉应该有很多比“压到胳膊”更重要的话吧?
尽管心中抱怨,但墨燃还是往旁边挪了挪。
楚晚宁:再过去点,我的腿伸不直
又挪了挪。
楚晚宁:再过去,你别贴着我脸 !
墨燃委屈了
墨燃:师尊,我整个人都已经贴在棺材板上了 ,你还要怎么样啊 ?
楚晚宁终于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墨燃在角落里缩了一会儿,忽然间感到棺材震动,外面的人把这具合葬棺抬了起来,摇摇晃晃地,开始往不知道的方向缓缓前行。墨燃竖着耳朵听着外头的动静,想到师昧此刻应该和那个楚晚悠困在一个合葬棺材里,不由地气闷,可是又没有办法。
楚晚宁的结界很厉害,里面的声音传不出去,外面的声音却可以透进来,隔着棺材板,可以听到鞭炮和唢呐锣鼓的声响,墨燃问
墨燃:这帮妖魔鬼怪真是闲的够可以 ,他们打算抬着棺材去哪儿 ?
棺材里很黑,看不到对方的脸,只能听得到声音
楚晚宁:和彩蝶镇的习俗一样,应该是抬着棺材到镇外的土庙。
墨燃点了点头,凝神听了一会儿
墨燃:·····师尊,外面的脚步声好像越来越多了。
楚晚宁:百鬼夜行,所有的合葬棺都会一起被抬到那边去。如果我不曾料错,等到了土庙前,那个鬼司仪就会现出原形。从每一对冥婚夫妻身上吸取‘功德’。
墨燃:这么多棺材,几百多具,在镇上走,别人发现不了?
楚晚宁:“发现不了。抬着棺材的是鬼金童,鬼玉女。鬼怪身上的东西,普通人看不见。”
墨燃: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
楚晚宁:刚才在厢房,天问审了一个鬼金童。
墨燃:…………
无语半响,又问
墨燃:那之前在山上,挖出来的红棺材里,躺着的陈公子是怎么回事?陈家又为什么会接二连三的死人?
楚晚宁:不知道
墨燃:鬼金童没有告诉你?
墨燃有些吃惊
楚晚宁:鬼金童说他也不知道
墨燃:…………
楚晚宁:但我觉得,那户人家有东西没有告诉我们。
墨燃:怎么说 ?
楚晚宁:“你要记住,这个土庙里供奉着的东西虽然邪气很重,但说到底,它已经得道仙体,需要靠人的供奉,才能日趋强大。”
墨燃上辈子都没有认真听楚晚宁讲过课,导致后面遇到一些事情,总会缺少必要的常识,这辈子还是虚心求教为妙,于是问
墨燃:仙体又怎样 ?
楚晚宁:······上月讲仙鬼神魔的区别时,你在做什么?
墨燃心想,本座是重生的,本座哪里还记得十多年前的某堂课上自己在做什么!不过无非也就是在桌子底下抠脚,看《九龙一凤榻上游》,要么就是在盯着师昧发呆,或者就是盯着楚晚宁的脖子,暗自比划着怎么样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这人脑袋给切下来。
楚晚宁:回去罚抄《六界见闻录》十遍
逃学的代价,惨痛
楚晚宁:天下众仙,与神不同,神行事自由,而仙则皆受束缚,插手凡间事,必因人念。
墨燃一凛
墨燃:所以陈家的命案,是有人求它,它才去做的?
楚晚宁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很幽冷
楚晚宁:我觉得,去求它的,不一定是还活着的人。
墨燃张了张嘴,还没来得急再问下去,抬着棺材的金童玉女大概是遇到了陡坡,棺材猛然一抖,向右倾斜。
猝不及防的晃动,加上棺内光滑,无处可抓。墨燃一个不稳就滚了过去,严严实实地撞在了师尊怀中。
墨燃:唔……
捂着撞痛的鼻子,墨燃茫然无错地抬起头,刚想弄清楚状况,鼻尖却刹时飘来一缕淡淡的海棠花香,这香味像清晨的薄雾般轻盈,还自沾着些夜里的凉意,世间芬芳多让人迷离,这味道却清正凌冽,教人清醒。
墨燃先是一愣,而后顿时僵硬了。
这个棠花之香,他再熟悉不过,是楚晚宁身上的气息,而对于墨燃而言,这股气息总是与欲望交缠在一起的。
霎时间,某种根深蒂固的邪念犹如天雷勾起的林火,轰地一声,便窜上了他的脑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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