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有云:因果轮回,世事无常。
明嘉靖初年,在河南灵宝县彭家村有一个书生名叫彭少文。
他幼年丧父,由寡母含辛茹苦的拉扯长大,家中贫困又命运多舛,年逾弱冠尚不能博取个功名。
他的亲戚朋友都看不起他,走在路上即使迎面相逢也当做视而不见,但是彭少文却是个大度豁达之人,对此也不以为意,平时遇见这些亲戚朋友依然是彬彬有礼不卑不亢,侍奉自己的母亲也非常孝顺,凡是有好吃的必然要给母亲先尝,和母亲说话总是恭恭敬敬,从来不敢缺了礼数,故此附近之人都很钦佩他的品行。
这一年又到了童子试,他照例去县上应考,不想等放榜仍是名落孙山,只得怏怏而回,一路越想越是沮丧,心道数年不中,连累老母忍饥受寒,此次回去索性弃了学业去借点钱做个小买卖算了。
正在心中盘算之际忽见路旁一个古刹门口坐着个紫髯鹰鼻的道士,相貌甚是丑陋奇特,他觉得有点奇怪,不由将道士多看了几眼。
不想那道士一见到他便双眼放光面露喜色,从地下一跃而起,笑着稽首为礼道:“贫道在此等待贵人已经多时了。”
彭少文听罢此言大为惊愕,一时感到莫名其妙,仓促间张口结舌不知所对。
道士又对他道:“贫道姓万,道号蜕云,由峨眉山云游到此,虽阅人无数,但是像公子您这样富贵难言的却是独独一个。以夙有香火之缘,所以才早早在此等候。”
彭少文听罢更觉得纳闷了,明明自己现在穷困潦倒屡试不中,这道士却偏说是自己是大富大贵之人,于是便怀疑他在戏弄自己,苦笑道:“小生只是一个平凡庸俗之辈,哪有甚么富贵可言,大师说笑了。”
道士摇了摇头道:“贫道哪里敢对贵人相戏,窃以为平生相人无数,不论贫富贵贱,倒还没有一个看走眼的。”
彭少文一听大奇,便问道:“既是这样就请大师相相小生将来前程究竟如何?”
道士听罢便问明彭少文的生辰八字,闭着眼睛掐指轮算起来,片刻后忽睁眼道:“以贫道推算,公子应于三年后入学,又三年后中举,再一年后官至御史,后升监司,官至一品,富贵无限。夫妇间举案齐眉,子孙后代皆显贵。公子牢记贫道所言,千万莫要忘记。”
彭少文听罢半信半疑,就问老道:“小生一介寒衣,连老母都快奉养不起了,正准备弃学经商,还有什么可奢望的呢?”
道士一听急忙对他摆手道:“此事万万不可!公子若是因家贫而忧,贫道尚有一些积蓄,愿意送给您以尽孝道。”
说完便从袖中拿出一锭黄金想要赠与彭少文,彭少文看着眼前这锭黄灿灿的金子,心中暗道我与他既非亲戚也非故旧,无缘无故如何能受这么厚重的馈赠,于是坚辞不要。
道士见状又道:“若是你执意不肯受馈,那就算贫道先借给你的好了,等日后你有了钱再还也不迟。”
彭少文此刻正是贫困时,听罢倒是心中一动,他低头思索片刻,觉得此法尚可,便对道士道:“如此倒是可行,但是却没有立下字券,这可如何是好?”
道士微微一笑道:“君子券以口,小人券以手。君子不券不负,小人虽券亦负,负不负在人,和券有什么关系呢。只愿公子富贵以后不要忘了贫道就行了。”
彭少文听道士说完,心中不由肃然起敬,当即躬身道:“如此一说倒是在下小气了。”说完便伸手将金锭接过放入怀中。
分别之际他又问道:“若是大师所言不差,那么他日宦海风波官场险恶,小生还有没有什么坎坷?”
道士听罢沉吟良久方对他道:“公子以后进入宦途,一路当平坦无阻,唯独十年后的秋季,当有意外之灾,须渡一大劫。不过渡劫之日前贫道自会前来相助,如此便不足为虑了。”说完便和彭少文互道珍重而去。
彭少文回到家中虽对道士所言信疑参半,但终究还是打消了经商的念头,继续专注读书,以此来试试道士所言灵不灵验。
所幸有那锭金子,母子二人的衣食总算是可以无忧了,自此他便更加刻苦的学习攻读,果然在三年后一举中了秀才,又在三年后金榜题名中了举人,接着官至左御史,再一年后为四川学政,两年后升为两粤总督,这一切都和道士当初所言一样。
此时他早已娶了一位夫人,生了两个公子,还将母亲从乡下接来侍奉供养,一家人可谓荣华富贵备极显荣。
他心中对道士已然拜服,认为自己当年遇见了真仙,因此时时不能忘。
眼见十年之约当到,那万道长却不见踪影,想起渡劫之言,心中不免有些担心。
六月刚过,忽有一日下人来报说门口有个姓万的道士求见,彭少文一听大喜,急忙亲自到门外迎接,一看果然是当年那位神机妙算的老道,虽说十年不见,他的容貌却是一点都没有改变。
一见他便稽首道:“十年不见,彭大人别来无恙?”
彭少文急道:“全赖上仙之恩惠,十年间从未相忘,此次彭某定当涌泉相报。”
道士大笑道:“此皆是定数,彭大人福缘广厚,与贫道有什么干系。再说方外人无欲无求,彭大人又何必出此言呢!”
彭少文将他请入府内,拉着他的手叙故道旧,命人取出当初所借数目十倍的黄金还给道士,可道士却始终坚辞不授,彭少文见状也不好勉强,便将他留在府中锦衣玉食好生款待。
这万道士生性洒脱学识渊博,与彭少文聊的甚是投机,还传了他不少养生之道,彭少文心中大是佩服,每日处理完公文之后便会备上酒菜与其谈古论今。
一日两人畅聊时,彭少文忽然记起当初两人临别之言,便问他道:“上仙当年所言至今无不应验,只是不知所说的意外之灾究竟是怎么回事?”
道士微微一笑道:“前面的事既然都应验了,后面的事情自然就可想而知,贫道此次专程而来正是为了您啊,所担心的只是日子越来越近了。”
彭少文听罢心中咯噔一下甚是害怕,站起身来便向道士恭恭敬敬的拜服下去,口中不住询问。
道士急忙将他扶起,对他道:“您不必多礼。贫道实言相告,您的前世在青城山学道,道行甚高。虽然矢志放生,但却因为不小心误杀了一只青蛙,所以才有此劫难,到了那一天的午时就会遭到雷谴,了去前世的宿孽。因为我和您都是前世修行的同门,所以不敢不来提前相告。”
彭少文一听面色惨白,心中骇惧万分,急忙跪在道士脚下叩头不已,请求他出手相救。
道士笑着阻拦道:“这事就不劳您费心了,贫道为此思虑良久,早就有了应对之策,您尽管放宽心就是了。”
说完便附耳如此这般的告诉了彭少文破劫的方法。
到了渡劫之日,彭少文依道士之言一大早便穿上官服戴上官帽,将印绶挂在腰间坐在堂上,又将手下文武众官召来,全部都穿戴整齐,按官阶大小环坐一圈。
此时正值仲秋,蓝天白云秋高气爽,不料到了午时忽狂风大作乌云密布,随即电闪雷鸣暴雨如注,天空中霹雳之声震耳欲聋,电光围绕着屋瓦四处迸射。
彭少文虽正襟危坐于堂上,却是手足发抖面若死灰,一句话也不敢说。
手下的众官员不知何事,见此情形莫不惶惶四顾惴惴不安。
正在众人忐忑间,忽见一个婢女气喘吁吁的奔进大堂,一见彭少文便惊慌失措的大叫道:“大人,大人,快,快,天雷要击太夫人了,这该如何是好啊?”
彭少文本来事母至孝,一听此言不由面色大变,也顾不了其他事了,起身便和婢女一起急急奔向内室,众官员一见也都前呼后拥的跟着他一道走了出去。
等到众人上气不接下气的跑到太夫人的寝室前,却发现太夫人正和彭少文的妻妾们在兴高采烈的玩叶子戏(麻将的前身),连他们来了也没发觉。
彭少文见状大为惊疑,便问刚才报信的婢女,婢女也不知所以,只说刚才见太夫人寝室周围雷电翻飞好不害怕,一众官员正疑惑间,忽听空中霹雳大作震耳欲聋,犹如山崩地裂一般,将他们吓了一大跳,腿一软险些坐在地上。
还未回过神来又见一个仆人惊恐万状的跑来禀告道:“方才大堂被雷穿屋所击,大人前时所坐之地已被击出了一个深丈许的大坑,坑中还有只蝎子,足有人般大小,已然焦皮烂首被雷击毙了。”
彭少文一听大惊失色,不知这是什么原因,连忙派人去找寻万道士,可是四处找遍却怎么也找不到,他思来想去良久,这才明白原来这道士就是一只蝎子妖,欲借助自己以避雷劫,故才有之前赠金渡劫之事,可虽说他用心良苦未雨绸缪,但是此次却依然不能逃脱老天的惩罚,这也算是天道昭昭疏而不漏了吧。
彭少文嗟叹良久,念他当年赠金之谊,命人将其尸身厚葬,又在坟前立碑一座,上书“故友万蜕云之墓”,每年差人供奉香火不绝。
天长日久此事慢慢传开,当地人皆称此坟为“渡劫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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