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阵?”黎萧惊诧的看着面前这个总让自己头疼的弟子。
当真是越发会玩了,回回都能想出些不同的东西来折磨她自己。
“是。我们道亭斋的剑阵多以‘防’为本,但若运以实战终是不够的。何况,明年四月初,万宗诀便要开始了。以往我们在战术上都采取七防三攻,被其余人早熟烂于心,指不定这次会用何计谋来对付我们,我们必须得改变。”清绾笙目光坚定。
“再加上十九的那套绝技,夺魁,势在必得。”提及萧云卿的剑法,她眼睛亮了下。
黎萧嘴角抽了抽。
说得这么一本正经,让人更本无法说出拒绝的话。
“这件事你想了多久?”黎萧叹息一声。
“就刚才,练完剑去沐浴的路上想的。”清绾笙诚实道。
“那大概需要多长时间来设计这套剑阵?”黎萧明白自己劝不动她,索性也不劝了。因为清绾笙的提议听上去不错。他们道亭斋确实该改变以往的风格了。
“目前还不大清楚,日后可能还要师父您于其他长老协助弟子们完成剑阵。”清绾笙思索片刻。
“这个放心,我们定倾力相助。”黎萧轻挥衣袖。
“那弟子便全力设计,尽量早日完成剑阵。若效果好,弟子再把剑阵的核心内容、要点等详细写一遍,放进我们书阁中,后代人也可以学习使用。”清绾笙语速飞快。
见黎萧沉默不语,清绾笙以为她允了,“那弟子……”
“且慢。”黎萧打断她。
“师父还有何吩咐?”清绾笙恭敬道。
黎萧看着面前已和自己一样高的弟子,满心的疼:“绾笙,这么多年来,你为师门做的已经够多了,为师看在眼里,各位长老也有目共睹,我们感激你,把你当做我们的亲人。我们想你开心,想你轻松,而不是把自己所有的时间都投注在‘如何为师门做的更多’这件事上。你太累了,我看着都累。”
清绾笙芳唇微启,又轻轻闭合,如此反复几次,才吐出三个字,“我不累。”
这哪是不累,是累习惯了,已经不知道累是什么感觉了。
“你知道吗,前些日子皇上传信于我,向我询问你的状况。我该怎么回复他?过得好,很开心,我写不下去,我知道你还没放下往事。写过得不好,不开心,皇上会担心你,你又定不想他担忧。一番纠结下,我写了前者。绾笙,这么对年,再深的仇恨也该淡化了些吧?你究竟还要让那件事困住你多久?”黎萧怜悯地看着清绾笙。
清绾笙在这一刻显得不堪一击,眼眶微红:“师父,灭族之恨,杀夫杀母之仇,如何淡忘?绾笙这条命,是师父救的,绾笙只是想回报师父,这本就是我该做的。师父不必为我担忧,我真的不累,每天也过得很开心。您也说了,我们是一家人,不必争论付出与贡献。若一定要论,那也是绾笙心甘情愿这样做的,与旁人无关,也不会后悔。”
黎萧还想说些什么,可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该说什么好,又能说什么,清绾笙有多犟她比谁都清楚。
“师父好好休息吧,您大病初愈,弟子不多打扰。”清绾笙朝她行完礼,推门出去了。
可她并未走远,只是刚出了黎萧的小院,便闪身到了小石板路一旁的竹丛里。
她蹲下去抱住膝盖,极力把声音压在喉咙里,眼泪一大串一大串的往下落,很快便打湿了她的衣袖。
她很累,比谁都累,仇恨她也想过放下,可她实在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忘掉曾经的过去。
那段血腥的,无家可归的,颠沛流离的日子,每天都会有人在自己身边倒下,她甚至觉得下一个倒下的就是她自己。
但这一切没有发生,因为她的哥哥把她送去了道亭斋避难,自己离开了。黎萧没有因为她的身份不敢收留她,反向她哥哥保证,只要道亭斋存在一天,就没有人可以伤害清绾笙。
那个昏暗的下午,皇帝将她送到黎萧手中,便毅然转身下了山。山路很漫长,黎萧牵着满脸泪痕的清绾笙目送他。而他也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红了眼。
直到他的影子都看不见了,黎萧这才拉着清绾笙回了师门。
她带清绾笙进了自己的房间,许素打来盆清水给清绾笙擦洗干净脸。
“你叫什么名字呀?”黎萧和许素都温柔地看着她。
“清,绾笙。”清绾笙怯怯道。
“那,小绾笙,你愿意,做我的四弟子吗?”黎萧依旧很温柔地对她说,“这往后啊,我们便是一家人了。”
“好。”清绾笙一听到“家人”两个字,毫不犹豫道。
那么小的孩子,童稚的脸庞,眼神却坚定无比。
当晚,清绾笙一个人缩在属于自己的小屋里,看着周围陌生的布局,不禁又想念起自己的亲人来。
她小声哭泣着,只听有人轻轻敲响门扉。
清绾笙以为是黎萧,赶忙抹了眼泪,爬下床,顾不上穿鞋就去开门。只不过门外是一个比她高一个头的男孩。
“你是?”清绾笙困惑道。
“我是夙鸣夕,你二师兄。”男孩爽朗道,“你哭了吗?为什么呀?在师门里不开心吗?”
“不是,我想父皇和母后了,还有皇兄……”说着,她又想哭了。
夙鸣夕立即慌了手脚:“你别哭呀小师妹……你喜欢吃甜食吗?我做了些糕点,你吃些好不好?吃了就不要哭了,好不好?”
夙鸣夕不知道该如何哄女孩子,只是想到黎萧曾经说过,心情不好的时候吃些甜食会好很多,他便把那些话搬用了下。
清绾笙没有拒绝他的好意,他也很高兴的样子。
往事都还历历在目,可她现在回忆起来,却止不住想哭。这么好的师父,这么好的师兄,这么好的师门,她怎敢懈怠,她又怎感觉得累。
只道她所做的都是她应该做的。
泪眼朦胧间,她轻轻扯出这些年来她从不离身的长命铃,金黄色如新,不见一点磨损,在光照下熠熠生辉。
“……父皇……母后……”清绾笙握紧长命铃,死死地贴在自己的额头上,声泪俱下。
澈儿这些年过得很累,若是你们还在,澈儿是不是就会轻松很多?
清绾笙一个人哭了很久,没有弟子发现,没有人来打扰。
她哭够了,便拉着半湿的长袖胡乱擦了下眼泪,撑着麻木了的腿站了起来,踉跄的走了。走的一条避开其他弟子修炼,休息的路。她不想任何人看到她脆弱的一面。
只是她永远也不会知道,那天她哭的时候有个人站在角落里,一直看着她,陪着她哭了很久。
沈汐万也是无意间看到的。不用去问清绾笙发生了什么事,她深知清绾笙心里的苦,所以不去“抢走”她发泄的权利。
在她的记忆中,清绾笙从来都是坚强的,冷静的可怕的人,无论受多大的打击,多重的伤,她都独自承受,仿佛没有事情可以击垮她,可若不是亲眼所见,沈汐万又怎能想象到,清绾笙也会哭得撕心裂肺。
“绾笙啊……你何时才能学会分享自己的痛苦啊……”沈汐万满眼疼惜地追随着清绾笙离开的背影。
师门中绝大部分弟子都有一段让人落泪的过往,唯独清绾笙不同。她甚至不需要讲述自己的身世过往,无形中的举动,便足以让人泪流满面了。
因为害怕失去,所以从来不去索取,一直付出,一直努力,这就是清绾笙。
像个傻子一样,固执到了极点。
守着心底的仇恨,残存着一星半点的情,抱着“别人对自己稍微好一点,她便数百倍的对别人好,倘若别人对她好极了,她便能豁出性命去对别人好”的想法。
这就是清绾笙。
“阿汐?你怎么了?哭了?”黎萧在房中待的太压抑,想着出来转转,通个气,不料看到了双目通红的沈汐万。
沈汐万被她惊了下,慌忙眨了几次眼:“无甚。只是方才看见绾笙过去,想到她的身世性子,觉得心疼罢了。咱们师门中众弟子,虽然个个看上去活泼开朗的,再不,就和绾笙一样沉默内敛的,也不知他们藏了多少事在心底啊。”
她所言,正是黎萧所忧的。
“愿只愿,他们往后无恙,早早地忘记那些才好。”黎萧长叹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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