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话 奥尔曼克斯家族最后的晚餐
长长的餐桌上，唯有一角坐有三人。满室的华灯下，华丽装潢的餐厅里，唯有三人享此暮日华光。
那便是莉尔丽斯-奥尔曼克斯，玛莎-穆罕默，以及玛莎的哥哥，卡尔-穆罕默。
魔王卡加利驾崩后，又传出准魔王莉尔丽斯之死的消息，本在魔王宫里侍奉的众多贵族子嗣皆为自保而奔逃，走的走，散的散，只剩下最初的魔王侍者穆罕默家族留守。
房间里一时间只有刀叉触碰餐盘的声音。
「那个……殿下，」
玛莎做好了被莉尔丽斯迁怒的准备。那看起来只有人大腿高的小公主，将要面临一个人在人界生存的生活了。
「下仆和卡尔今天讨论过了，现在打算……」
「是要把我送去人界吧？」
莉尔吃完了盘子里的东西，对于魔族来说，这盘子里的食物也许可以提供些许魔力供给，但是对于魔王的血脉而言，这点魔力不足以支持生存。没有饱腹感的进食让人感到空虚无比，食物也只是魔力捏出形状做出的样子。
分明不用进食也可以依靠魔力回路获取能量，干嘛费这么大劲模仿人类的进食方式呢？人类的食物也会全部转化成魔力被纳入回路中，又提供不了多少东西，显得多少有些小题大做。
「玛莎，卡尔，你们都是我最棒的哥哥姐姐。」
两位本等待着主人迁怒的少仆愣住了。
「我尊重你们的选择，放眼当下，让我离开魔界也许是最好的决定。」
莉尔丽斯轻易说出了这个年龄段不会说出的话。
「毕竟不用担心进食的问题，我在人界也一样可以活下去。放心，莉尔丽斯可以重生，也就意味着奥尔曼克斯可以重生，坚韧地走下去。」
「您需要在人界一直呆到真正成为一个魔王……」
玛莎低下了头，
「那会非常非常辛苦，也非常非常漫长。」
「成为魔王的标准是按年龄计算吗？」
莉尔丽斯问。
「不，是看魔力总量。」
卡尔说，
「奥尔曼克斯家族的由于血统的优越，魔力总量的积攒会比其他家族快很多。因此几乎每一任魔王都是奥尔曼克斯家族的子孙。」
「魔王终究被讨伐，但魔王却代表着在魔界无尽的权利与荣光。为了尽快地获取魔力，奥尔曼克斯以外的家族开始不择手段。」
玛莎说道，
「人类，一个魔力蕴含量庞大的种族。他们的身体随着成长将不断地积累魔力，在青年时期达到鼎盛，再随着衰老退却。不择手段的魔族贵族用狩猎人类的方式积累魔力，古老的第22任魔王就是由卡斯曼特家族的安特尔-卡斯曼特继承。他的手上不知道有多少人类的鲜血。」
「不过人类虽然拥有有如容器一般源源不断吸纳魔力的身体，却无法做到把魔力永久地保存下来，更做不到自如地导出并使用。因此在魔法战争中，人类是相当辛苦的一方呢。」
卡尔补充道。
「狩猎人类而获取魔力，这是人类与魔族最初，也是最基本的矛盾。您去人界时，务必要藏好自己的魔族身份。」
啊，啊，这是什么。
莉尔丽斯身体里的李绘香灵魂在兴奋！
好精彩的世界！
「谢谢你们的讲解。」
莉尔丽斯深深吸了一口气，没能饱腹的空虚感在听到好玩的设定以后消失殆尽。我该庆幸我现在是个孩子，因此家人会这么认真地向我解释这个世界吗？
她怀着感激，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卡尔和玛莎兄妹俩。他们真不愧是兄妹俩，咖啡色的头发，白皙的皮肤，有些锐利的狐狸眼睛微微上挑着，瞳色纯黑。眉心有着同为黑色的方形器官，像是一块宝石，又像是他们的第三只眼睛。
穆罕默的姓氏，在魔界代表着「先知」。他们在步入中年以后，就将获得「自然之神」赋予的预知能力。他们可以在梦里看见未来模糊的影像，或是一棵树的枯死象征着某个家族的没落，或是猫鼠的斗争象征着魔界讨伐的开始。而在中年以前，穆罕默的孩子们需要认真地学习「解梦」的技巧。
「自然之神」是穆罕默家族的信仰。
「公主殿下，奥尔曼克斯家族的血统特殊，没有了魔王大人的引导，您只能依靠自己摸索恢复回路，积攒魔力的方法。尽快回到魔界，支持您的三大家族才能从无尽的斗争中获得些许喘息。」
卡尔说道。
这样的话语相当的残酷，对于一个六岁的孩子来说。尚未成熟就要什么都有依靠自己，还未体会生命之美就已然被卷入权利的斗争。
但对于李绘香来说，这只是另一个考场罢了，又是异常沉重的责任。学习魔法也许是一件快乐的事情，但是卡尔和玛莎真挚的感情让她没法把这个世界当做「异世界」来看待。
共情了呢。
莉尔丽斯叹了一口气。
「公主殿下，我们计划今夜就送您离开魔界，无论如何……请您带上这个。」
玛莎凑近了莉尔丽斯，莉尔丽斯只觉得耳垂一阵刺痛，疗愈魔法的光辉随即在眼前闪烁。她意识到自己这是扎了一个耳洞，下意识要去碰一碰耳垂上挂着的重物。
「这是有利于您魔力恢复的传导装置，是一个墨绿色的方形耳钉。」
玛莎说，
「这是自然之神，以及『魔王之眼』穆罕默家族对您的祝福，期望您早日回家，穆罕默永远守望着您。」
没想到刚刚重生在魔界，就要离开了。好想看看其他的魔族长什么样子啊。
莉尔丽斯一边在图书馆准备着要携带的书籍，一边叹气。
《魔力传导指南》
《人界魔法咏唱录》
《奥尔曼特斯族魔法研究》
《魔药学》
《治疗魔法特殊性研究》
看上去都是很不错的设定书。莉尔丽斯顺着书上的内容尝试着使用了一次人界的微风魔法，没想到真的可以吹起相当温柔的风，图书馆里的灰尘被一并带起，让莉尔丽斯好一阵呛。
这就是魔法吗。
莉尔丽斯感觉有些饿。大概是魔力不那么够用。果然身为孩子，即使很幸运地有一条通畅完整的魔力回路，依然做不到快速地补充魔力啊。这么渺小的魔法都如此费劲……看来前路相当的遥远。
「殿下，既然您这么想要带书……这里的藏书都是很珍贵的资料，不如我为您再做一枚耳坠吧，我的魔力水平做出的容纳耳坠，应该正好可以容纳这里所有的书籍。」
卡尔的声音传来，他正怀着温柔的笑看着刚刚还在咳嗽的莉尔丽斯，
「其他孩子还没到可以导出魔力的年纪，您如此轻易地用出了不符合自己魔力回路的魔法，看来天赋相当不错呢。」
「啊？是这样吗？」
莉尔丽斯有些惊讶。
「我光是用一个小小的魔法就觉得有点辛苦了哦。」
「可是您的身体已经拥有了『魔力储备』的概念了，这可是早于别人四年多的水平哦。更何况，使用不符合自己魔力回路的魔法，会加倍魔力的消耗……看来您会成为一位相当强大的魔王。」
卡尔说道，
「待会可以让玛莎陪您洗个澡哦，魔界的公主无论多么仓促，也不要把自己弄成这副狼狈的样子。」
「谢谢你，卡尔。但是过当的夸奖对小孩子可不好哦。」
莉尔丽斯擦了擦脸上的灰，冲着卡尔笑了起来。有些狼狈，但是依然可爱的笑容，在如今的境况下显得格外的坚强。很难想象不久前，莉尔丽斯还是一个黏着卡加利大人喊「父亲大人」的小女孩。
卡加利大人，您的过世，让莉尔丽斯快速地成长了呢。
卡尔心里一阵酸楚。卡加利的缅怀仪式还未结束，莉尔丽斯便要离开魔界了。王的爱意和王女的爱意都将远去了，作为一名穆罕默，多少还是有些寂寞的。
「不过，莉尔丽斯殿下，那可不是什么过度夸奖啊。」
卡尔的这句话，莉尔丽斯没能听到。
进入浴室之前，莉尔丽斯把自己的长发剪掉了。本想顺路学习一些变声的魔法，可是一来孩子的声音无论男女其实都很相似，二来莉尔丽斯的魔力不够用了。
把头发剪得像个可爱的小男孩，配上莉尔丽斯本身相当可爱的脸蛋，现在的莉尔丽斯除了没有关键器官，完完全全像个小男孩。
以至于玛莎看见她时，第一眼也没认出来。
「殿下，您这是……」
玛莎抱住了莉尔丽斯。
「以后就不要叫我公主殿下了哦，喊我利尔吧。」
莉尔丽斯，不，现在是利尔，笑了笑，伸手也抱住了玛莎，
「要暂时逃离公主的身份，就要彻底一些，而且男性的身份在人界应该更加通行。」
利尔压低了声音。
「这样会不会更像男性一些？」
她没有注意到玛莎微微有些哽咽的气息。
「姓氏也要稍作修改，像个平民才好。就叫利尔-奥尔曼，怎么样？」
玛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再呼吸。
再呼吸。
「嗯，好，我亲爱的利尔-奥尔曼。」
等一下，这个氛围是……
李绘香这才意识到现在正是沉重离别的伤感时刻。
忠臣的贴身女仆要送主人前往不知如何的人界了呢，
于是就这样洗完澡，穿了一身平民男孩的衣服，左耳耳坠，右耳耳钉，各有用途。旅行用的小箱子里放了些衣物和纸笔。
利尔静静地站在卡尔准备好的魔法阵前。原来早在晚饭时，家里的气氛就已然十分沉重了。
这感人的离别啊。甚至没有人有余力说一句送别的话。
玛莎，你的眼泪快掉出来了，加油啊。
在卡尔和玛莎无声的注视下，利尔缓缓地走进了魔法阵，随后消失在了魔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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