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不疼

千原希再次进到了医院。

当波本和苏格兰慌忙包扎然后把人送到医院，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的时间，期间千原希没有打闹，也没有阻止包扎。

他只是任由苏格兰用着轻柔的动作包扎他的伤口，中间还注意他的状态，试图让他不要害怕，安慰他不会死去。

然后波本开车，苏格兰抱着他来到了医院。

千原希他躺在病床上看着两个人忙前忙后，最后终于安静下来，坐在他的床边。

苏格兰的胸前有着鲜血，有的已经干涸而波本他全程保持沉默，从头到尾没有和千原希对视，千原希知道原因。

无非就是他的那句话吓到了波本，可是波本也不应该有这么大的反应，他又没有那些记忆。

从头到尾有记忆的人，忘不掉绝望的那个人——是他。

病房中响着机器的声音，千原希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手腕那里打了麻药经过了专业的包扎，空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安静。

这是这个病房最直观的感觉。

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千原希率先听到的是来自是苏格兰哽咽的声音，那一刻千原希被压在内心深处的习惯涌现。

他挣扎着坐了起来，然后手抽出放在桌子上的纸巾递了过去，“别哭。”

动作一气呵成，甚至就连千原希都没反应过来自己的动作看上去有多么的熟练，也没有反应过来原来他内心已经形成了习惯性的关心。

苏格兰抬起头，眼神的错愕与千原希眼神中那一闪而过的担忧对上。

那一刻两人相视无言。

苏格兰默默接过纸巾，“谢谢前辈。”

“别哭，你都眼红了。”

听着千原希僵硬磕巴的安慰，苏格兰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前辈，为什么要做出来这样的事情。”

“想死还要找原因吗？”

一句话堵住了苏格兰的困惑，千原希回答的太过直接，让苏格兰愣住，他握着纸巾的手用力，指尖发白。

“前辈。”

“这种事是不对的。”

“我知道，然后呢。”

“然后……”

看见苏格兰说不出话，千原希靠在床上，他看着包扎好的绷带，伸出手放在上面，“我不疼。”

“我的反应一点都不快，而且我的神经系统严重受创，感觉到疼痛的速度会大幅度下滑。”

“可是，也不能做这么危险的事情。”苏格兰的声音有些沙哑，“前辈你想要什么，可以跟我们说。”

“我没什么想要的。”千原希这样说完，又缓缓开口。

“你为什么紧张我死去，我要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我的责任已经完成了。”

这句话显然不是对苏格兰说的，苏格兰愣住看着千原希又开始自言自语。

而在这个时候病房的门敲了几下随后被推开，那是千原希的主治医生，也是组织里负责实验的主负责人。

“出来个人，我要把他的情况说一下。”

波本见状站起身，在经过苏格兰身边的时候，拍了拍苏格兰的肩膀。

“照顾好他。”

“我知道了。”苏格兰点头，目送波本离开。

……

［结束了吗？］

［我觉得这个世界挑战心态，谁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

［我tm刚才都要吓死了！手一直抖，怎么会有人这么直接！他还那么冷静！］

［应该是习惯了吧，而且这种事情明显不是第一次做了。］

［刀子！这是刀子！救命！］

［我无法感同身受，且我也不愿意去感同身受，因为太痛苦了，但是我佩服千原希，他是英雄是救世主。］

［千原希，希望的希。］

［全是刀，你看苏格兰抱着千原希去医院的时候，手都是抖的，波本就差把油门踩出来火星子了。］

［我刚才真的觉得千原希要死了，可是千原希都没有反应，他是不是痛觉屏蔽了？］

［虽然我觉得很残忍，但是我还是要说千原希没有系统，没有痛觉屏蔽，他就是一个普通少年。］

［先导片里不是说了吗？一切的技能都是他自己摸索的，从什么都不会，到现在光是打枪都能闭着眼睛爆头。］

［艹，刀！］

［果然，世界意识去死吧。］

［世界意识可以说话？在这里？］

［当然吧，其他世界都能直接干预，这个世界也不例外，我看就是怂，把人折腾成这个鬼样子，救不回来了。］

［我有点怀念那个在先导片一开始的少年，少年是那样的明媚朝气，而不应该是现在这样死气沉沉。］

［苏格兰都哭了，我真的觉得苏格兰有记忆了。］

［那样子明显不对劲，至于有没有想起来，想起来会心理折磨的吧，千原希估计不会这样做。］

……

波本在跟着医生出去后，只见医生他掏出香烟递了过去，“听真话？”

“真话。”

“他这个样子我建议安乐死。”医生的语气听上去很平静，波本在听到这里，刚接过来的香烟手指一松，香烟掉落在地。

“什么意思。”

波本的声音沙哑，眼神逐渐充满了凶光。

医生没有害怕，他和千原希是老熟人，他已经不知道多少次见证千原希把自己送进了医院。

“意思很简单，之前我和琴酒说过，这次我再和你解释一遍。”

“全身器官出现衰竭，问题不大，他之前也间歇性出现过情绪失控，最近心理问题加重。”

说到这里医生的神情变得奇怪，他捏着香烟语气充满了疑问：“他的精神很不稳定。”

“有的时候会问我今天是什么时候，组织现在什么情况，琴酒杀了多少人，苏格兰死了没有。”

“情况最严重的一次，他会写出来几个人名让人去确认还活着没有，不过每一次他又会抢回去撕碎吃到肚子里。”

医生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而后抬起头看向对面的人。

这一看他愣住了。

面前的人眼神阴翳的吓人，嘴唇打颤，双手握紧成拳。

“你也不舒服了？”

“没有，继续说。”

听到回答医生也接着说着千原希的情况，“之所以建议安乐死是因为他活着对他很痛苦。”

“曾经我观察过，他只要活着就会间歇性抽搐，他畏惧陌生人的靠近，还有妄想症，他妄想所有靠近他的人都会杀了他。”

医生说到这里，他就叹了口气，“可是有的时候又会很冷静，他会启动身体的保护机制，他不信任任何人。”

“也是那一刻，我给他下了判定，他疯了。”

“他是一个疯子，可说来奇怪，他就算再怎么害怕人的靠近，就算手里拿着手术刀他也不会伤害任何一个人。”

医生说到这里的时候，眼神有些遗憾，他遗憾这样一个少年变成这个样子，他也痛心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有的时候他在想，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让少年变成这个样子。

波本陷入了沉默，他良久才抬起头，看着走廊的白灯，照的他眼睛疼。

他眼角有了泪花，心脏处隐隐发疼，脑海中的记忆似乎又多了很多，让他的头也痛了起来。

记忆太多，可是他能很快的总结出来。

他伤害过千原希——伤害过很多次。

他也想到了他是怎么解决少年弱点的。

——少年晕血。

他把千原希推到了血池中，强迫千原希和一堆尸体度过了一个星期的时间。

他也记起来了那个时候少年说过的话……千原希貌似在说。

——“波本别怕，如果你折磨我就可以打消他们的怀疑，那请毫无保留的折磨我。”

——“我不晕血，所以你可以从这一步下手，不要有心理负担。”

——“波本对不起，我没保护好苏格兰，所以……请给我一个痛快。”

少年在血泊中向他恳求，他在恐惧血，他害怕的全身发抖，可是那双眼睛没有任何的憎恶。

在死亡的前一刻，他居然语气充满了歉意，他向他道歉。

道歉没有保护好苏格兰。

而他的回应是什么，他转身离开，没有给少年一个痛快，最后少年活生生自己抓死了他自己。

身上数十道的血爪印，那说明在临死前他极其痛苦。

记忆浮现停止，波本像是溺水被救上岸的人，他大口呼吸，脚步踉跄的退后，直到他靠在墙壁上。

脸色苍白无力，惹的医生想要上前去检查，然而他还没有有所动作，就看见面前那样高大的人缓缓蹲下身子。

用手臂遮挡住了自己的狼狈，狠狠压下自己哽咽的声音。

隐约间，医生好像听到了道歉，一句又一句带着哽咽的“对不起”。

见状，医生还没有做出反应，就听到了病房门的打开，以及来自另一道声音的阻止。

“前辈！”

病房的门打开，千原希赤脚站在冰冷的地板，他目光看着旁边蜷缩在一起的波本。

他看着波本那几乎情绪崩溃的样子，他不理解。

他就算快死了，现在的波本也不用哭他哭成这个样子，更不要说他和波本还没有太多的接触。

“别哭了。”

他这样说着，然后上前来到波本的面前，递过去了纸巾，然后把手放在波本的头上。

“因为我吓到你们了吗？”

“抱歉，是我的错。”

“我脑子有病，所以有的时候我也无法阻止我的身体和大脑。”

他道歉。

可是波本的反应哭的更狠了。

而后，波本缓缓抬手正想抓住千原希的手，千原希却直接躲了过去。

“抱歉，我不太适应你们的接触，请不要主动碰我。”

“前辈。”

“怎么了？”

千原希强迫自己用着温柔的语气，用着耐心来安抚波本的情绪。

“你疼不疼啊。”

“很疼的吧。”

“我刚才说了，我反应慢，这点小伤不疼。”

千原希这样说完，他蹲下身子，目光看着波本的样子，“我真的不疼。”

“我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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