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主独宠妻
超小超大

第一章(1)

漕帮镇江南总分舵内,围坐了二十余人,皆是各分舵的舵主,年纪都在四、五十岁上下,一生见过的大风大浪不知凡几,此刻却个个面色凝重,大气不敢喘一声,仿佛每个人的脖子上都架着一把钢刀似的。

“去年入秋后,雨量就不尽理想,今年春雨又不丰沛,我们开凿的漕河水量已经下降一尺了,如果到七、八月份还是这情况,恐怕有四十几条分支,后半河段都会吃沙了。”骆冰以银杆比划着江屿图上,南北纵走的漕河,无计可施地叹了口气,“若往好处想,就是年年泛滥的厉江有机会消停,别再改道了,指不定北方航路能顺畅些。”

陆长兴头也没抬。“后江问题有三个,改道、积泥、多暗流,不改道然好,万一水量不足以盖边暗流里的凸石群,连漕河主要干道都干枯,两道船只搁浅,相互堵塞,正好大家消停,提早回家过年。”

造成众人如坐针毡的陆长兴不以为意,单手支颚,斜坐在主位上,一双鹰目漠然地看着立于大厅中间的江屿图台,打从启蒙开始就被外祖父安排在他身边的部属,此刻正站在台边,滔滔绝地分析着年初的情势。

漕帮门有件事可有名了,某膄粮船由南至北一路暴雨,停停走走行驶了半年才抵达目地地,回程竟遇干旱,兜兜转转又花了半年才回来,船夫还来不及回家看一眼妻儿,下一年的粮货备好了,又得马上出航,硬生生错过两年的团圆饭。

河道瞬息万变,丝毫不能掉以轻心。老天爷肯赏口饭吃。五天就能顺江而下;非天时无地利,五十天连处省分都过不了,一松懈,货掉了还可以捞,船坏了还可以造,人没了,有本事叫什娘再生一个吗?

“我不过苦中作乐,老大你犯得着折我的台吗?”骆冰苦笑,难怪分舵主见他如见鬼,就怕无意间某句话被老大扭了十七、八段,意思全被曲解了。

他看着江屿台,一口气像要吐掉他半条命似的。

大梁王朝形如枫叶,地大物博,境内两条东西流向的大河,北渤河、南厉江,流域辽阔,分流而出的水道如叶脉密密分布,水运发达,而漕帮正是掌管水运的要枢,半官半商。

漕帮自前朝便以存在,对水文脉胳知悉透澈,朝廷即便想接手水远,没有几十年的时间也难成火候,真要精通,都不晓得是几代后的事情,便以招抚的方式,册封每任漕帮帮主为漕运使,正五品官职。

本该是光宗耀祖的恩典,偏偏传到陆长兴之后变了调,他说没见过个一个官每年上缴税赋是俸禄的千万倍,当得真窝囊。

还好没人敢把这杀头的话传出去,树倒猢狲散,大家都是同一条船上的,没了陆长兴,大伙儿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很好,帮内就缺你这种人,宝应以南六十里处的魏水河段,泥沙通了三个月尚不能行船,你过去鼓舞士气,看下个月底前能不能复航。”陆长兴态度漫不经心,手指宝应一处,两、三问话就把他分配过去了。

靠魏水河段运送瓷器的商家纷纷改走路了,漕帮损失暂且不提,光是瓷器商雇用的车队就得百尺长,人力、物力不仅得翻倍算,翻山越岭出了镇,震裂的、震坏的,都比好的多,最后全哭诉到他这里来了。

漕运使吃官粮,得想办法,这官职根本是条套颈麻绳。

“老大,你说笑吧?我一个人插打浑,还远不及你站在堤坊上,披风飘飘,更能振奋谣役的心呢。”骆冰脸上笑笑的,心里慌得直打鼓,他可没那个屁股去坐魏水的茅坑,虽然只是一小分支,请个淤泥也得两万人力,他哪里架得住。

陆长兴看他一眼,对此不再发表意见。就跟在他身边,要教训多的是时候,酿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要理清。

“程名,这几个月来,可有日日观测河段水位?”他点其中一名分舵主,揉着额角,慢悠悠地问。

“启禀帮主,水位日日观测,不敢落下。”程名立刻站起来,作揖回话。

“一天观测几次?”

程名额头上沁出豆大的汗珠。“一、一次。”

“一次?”陆长兴笑了,拍拍膝盖,挥袍站了起来,走下主座,来到程名面前,高大壮硕的身躯,不怒自威。

他搭上程名的肩,像哥俩好似的,把人带到江屿图台前,指着他负责的螺州分舵,一条西南流向的分支,大力拍着他的肩膀问:“还记得前年发生了什么事吗?”

“记、记……”程名肩膀被陆长兴拍斜一边,话都说不利索了。

“骆冰,跟程先生说说发生了什么事情,顺便让在座各位回回神。”陆长兴挥了下手就走回主座上,单手拿起盖杯,饮微冷带苦的茶水,嘴角嘲讽地上扬三分。

“是。”骆冰领命,在厅堂中大声讲出两年前的经过。“螺州分水河段位于南端,由于螺州分舵玩忽职守,五天测一次水位,待发现漕河水位与前次所测己有三尺之差时,分水河段已经淤塞,困了官船、私船三百余艘,最后需以水牛与十组绳拖航,才得以靠岸。”

“五天就有三尺落差。程名,你一天只测一回,是要如何应变?”陆长兴放下盖杯,手指轻叩,清脆的声响宛如丧钟。

“分支端赖漕河调节,漕河则借渤河、厉江之势,开闸门还得配合浪潮,倘若河水不足,还得借湖水、泉水,不想开就能开的,你是我外祖父带起来的人,还不知道河水连三降就得上报准备开闸吗?分水河段位于南端,水供不及更要注意,我不是吩咐过你一日观测三回吗?连漕河都降了一尺水位了,我怎么没看到你上报开闸的文书?”

“属下知罪。”程名认错下跪,身体扑簌簌地抖。

“前年出了这么大的事,你现在才知罪?”陆长兴嗤笑了声,两指挟起杯盖,绕着杯缘轻刮出声,听在旁人耳里,却是刮肉的疼。

“知道你五日观测一次,我就开始注意你了,溜了话之后,我刻意不闻不问几个月,就是想试试你,你果真如同我所想,是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家伙,分水河段疏通到现在风平浪静,货没少,船没翻,上头又不闻不问,一天观测三次水位自动降为一次,翻过两个月,就是三天观测一次了吧!”

“属下不敢!”程名连忙磕头,仍不忘为自已辩解。“是下边人告诉属下春季水流平稳,一月观察一次,夏至再增为三次即可。分水河段复航之后,漕运事务众多,属下为方便行事,一糊涂就应下了,请帮主怒罪,属下回去,必定一日观测三次。”

“我原不知你底下的人说话比我还有力,看来我这帮主在螺州一带,只剩空架子了。”陆长兴笑了笑,眼底闪过一丝狠戾。“把记录呈上来。”

语声方落,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便端着木托盘,从厅外走了进来,盘上躺了两本册子。程名看不出是什么册子,但这名少年他认得,是他分舵下的苦力。

陆长兴接过册子,随手翻了翻,就扔给跪在下的方程。“睁大你的狗眼,给我看清楚这是什么东西。”

程名捡起来一看,差点昏死过去,这是河段水位的记录,可是怎么会有两本?

“好奇吗?”陆长兴将茶水一饮而尽,命人再沏一杯来。

“你己不得我信任,我又岂会相信你呈上来的东西没造假?丰安是我安插到你身边,测量河段水位的人,现在东西摆到你面前,我给你机会告诉我,为何两本同时间的记录,会有一尺以上的落差?为何你自正月过后的记录,墨迹颜色会趋近一样,而且字迹越来越潦草?”

这回不仅程名铁青了一张脸,在场所有舵主的神色也接近死白。陆长兴能在螺州分舵安排眼线,恐怕其他分舵也逃不出此等命运。

“属下……属下……”程名解释不出来,只能拚命磕头。“帮主恕罪——”

“要我恕罪,你是承认记录造假了?”陆长兴接过新沏好的茶水,以杯盖意思意思地拔了杯中悬浮的茶叶,就搁上一旁的桌子。

“你是我外祖父提拔起来的老人,我就算不信任你,也会给你机会争取我的信任。机会我已经给你了,可惜你这养不熟的白眼狼,我是完全不敢用了。”

“请帮主再络属下一次带罪立功的机会!”程名死命磕,地板都见红了。

陈长兴不为所动,“人人抢着机会立功,我犯得着用你吗?来人,把他拖下去,今天就卸了他螺州分舵主的职位,告他怠忽职守、草菅人命,螺州分舵一干人等全数拿下,送理刑司听后发落,谁敢帮他说一句,我就成全你们兄弟之义,结伴一起走。”

曹邦事物攸关观重大,一个疏失,就可能丢了几百条人命,朝廷甚至在刑部下建立了漕运理刑司,设置理刑主事,专门审理漕帮案件,一律从重量刑。

帮里人力从来没有足够过,能私下解决的,从不送理行司,可见,陆长兴对此事绝无转圜余地。

“帮主饶命,帮主饶命——”程名老泪纵横,厅内无人敢帮他说话,全部头低低的,就怕成了陆长兴迁怒的对象。

“谢典远。”陆长兴喊了个名字,就见本人站了起来,什么话都还没说,两腿扑通的就跪地上,双掌伏地,颤声喊着帮主。他侧头笑了笑。“急什么,我审你了吗?还是你做了什么亏心事,怕我这厉鬼找上门?”

“小的不敢。”谦词直接从属下变成了小的,可见谢典进有多害怕。

“泉人找的如何了?”陆长心拨了拨杯中茶叶,慢悠悠的问。

湖水不足时,只能凿井渠引地底水,故须多备一批掘井的人力,称为泉人。

“帮主饶命,泉人尚缺五千名。”谢典进想起家中老小,语带哭声。

“嗯,继续招募,起来吧。”陆生又点了点几名舵主起来,各自问了几个问题,口头训斥有,但没再把人拖下去,“你们手上没有分支走的黄船的,都给我打起12万分的精神,现在连人泉人都找不齐了,万一河道淤积,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舵主全都给我卷起裤管挖泥去。”

黄船所有的货物全是当今圣上使用的物品,谁的东西都能误独独不能误,独独不能晚了,皇上的东西。

“是!”各分舵主其生回应。

“还有,你们要成老大威风也别挑粮船,为了多穿几辆通行费,扣着四、五天不给走,北方等着交卸粮食的码头各布着几百名士兵没做事,伙食费帮里还出得起,就怕管粮的仓库侍郎等不及,一旦上报户部,下回坐在这里的这不只是我一个人的了”他以指轻杯盖,笑看满脸尴尬的分舵主们。

“国库规定的四百万石粮,连一半都收不齐,西北军队还在吃旧米,你们是有多贪呢?还是欺我年幼,以为我治不住你们?”

陆长兴左一句高高在上,右一句老大威风,一会儿户部、一会儿军粮,底下的分舵主们早就吓掉半条命,更不敢用去年的态度面对这位刚接手漕帮不到五年的新帮主。

想他初接手漕帮时才二十出斗,每回见了面,总是敬他们一句叔叔伯伯,曾几何时己经成了一头猛虎,把他们台面下的龌龊事摸得一干二净,却吊着他们一口气不急着咬死,教他们如何不胆颤心惊?

“不管我说的对不对,好歹也吱一声让我听听,以前你们不是很爱反驳我,怎么这半年来,个个都成了锯嘴葫芦?”陆长兴轻笑一声,愉悦地看着众人发黑的脸色。

某位分舵主率先站起,向陆长兴一揖到地。

“属下……”他嘴里苦涩,有些难以开口。“属下必定全力辅助帮主,放宽粮船通行,尽速让粮食上京。”

“属下亦同。”另一名分舵主跟着表态,没多久厅内就只剩陆长兴一人坐着。

“记住你们说的话,只要我陆长兴有吃的一天,就不会饿着你们一顿。”陆长兴端起盖杯,就着变苦的茶水,抿了一口。“全都散了,回去做事。”

“是,属下遵命!”这一声,喊得众人耳朵生疼。

骆冰看厅内走得只剩下他跟陆长兴,这才忿忿开口。“老大,你不是挺恨这帮老贼的,我们又不是没证据,为何不乘机多掉几个舵主?”

“我才在漕帮站稳根基,就迫不及待把舵主换成我的人,难免会寒了其他帮众的心,这事要循序渐进才好。”陆长兴嗤笑了声,双目半敛,喉中润着苦涩的茶水,从中找到一抹淡淡的甘甜。

帮主独宠妻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创文学网http://www.tcwx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相关小说

嫡女嚣张 连载中
嫡女嚣张
瑾灼
简介:诚然,杜依诺自认为一生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别人的事,可是她不明白,为什么别人如此狠狠的报复她。嫡姐嫡妹让她一生尽毁,父亲冷漠的为了利益卖了她的一生,嫡母捧杀她,丈夫背叛她……原来她的出生就是一个错误。月如钩,星如雨,再次归来,她便要拉陷害她的人一个一个下地狱,莞尔一笑,既然一开始就错了,那就一直错下去吧……
1.5万字2年前
重生凰妃 连载中
重生凰妃
懿外
简介:简:九重天帝女谢流芸对魔界魔君墨无殇一见钟情,从此谢流芸开始了狂追墨无殇的漫漫长路。在谢流芸的狂热求追求中,墨无殇对谢流云也动了心,却因两人身份相差太大,墨无殇没有表明心意,后来天界与魔界发生大战,谢流芸为救墨无殇战亡,墨无殇心灰意冷,为复活谢流芸使用禁术,墨无殇身受重伤。后来墨无殇选择离开天界,谢流芸在人间重新投胎转世,墨无殇为寻找转世后的谢流芸,创建云山,并收养了八个弟子墨无殇与他的八个弟子,一直私底下寻找谢流芸。后来墨无殇在东吴国帝都找到了谢流芸,并收谢流芸为徒,谢流芸从此开启了“开挂人生”
0.9万字2年前
活佛济公续情不知所起 连载中
活佛济公续情不知所起
檐上七寸雪
简介:本作品接活佛济公第三部结尾续文同名影视作品活佛济公1——3部在优酷视频独播哦~本作品也在汤圆连载中哦~灵隐寺团队重现江湖亦正亦邪灵隐寺团队除魔卫道展开一系列爱恨情仇胭脂泪黯然留人醉胭脂情道济缘两人又会擦出怎样的火花呢?敬请期待
3.7万字2年前
等风来,等风来 连载中
等风来,等风来
听落花风吟
简介:等风来,等风来,我在这里等风来,可惜风起云不在。
0.0万字1年前
宇宙第一群 连载中
宇宙第一群
这啥也没有啊
简介:假如把中国四百二十二位皇帝放在一个群里,他们会聊些什么?
0.2万字1年前
毒医邪妃:妖皇,来娶我 连载中
毒医邪妃:妖皇,来娶我
陌非音
简介:他,律无幽,一身红衣邪魅惑人,他双眸冰冷,“若有一天他死了,所有人也将陪着他,一起下地狱。”她,阴冷月,一身紫衣高贵,她最讨厌的就是口不对心,虚伪的人都该死。他,一身白衣,纤尘不染,他既是神医也是国师,他不喜欢血的味道,不喜欢杀戮,不喜欢管别人,可那人却是个例外……
1.4万字1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