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场上的告白

世界转入黑暗。

他的脑海中失去了一切思考……绝望正在将他吞噬，而且无力回天。他的错误决断让所有人陷入了危险……

片刻之后，他又能重新视物。指挥官失去意识的时间不长——他能从身边仍然在进行的战斗和爆炸中判断出这一点。他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难以记起的想法，旋即，他吸了一口气，痛苦刺入了他的胸膛。他努力从浸血的烂泥里爬起来，感到痛苦又翻了一番。

这肯定有什么问题，他明明穿着外骨骼战甲，除非……

立刻地，他感觉到身体上传来的剧烈疼痛。他眼前闪过一片红光，对他身体受到的剧烈伤害提出警示。他的胸口遭到重击，身体正在衰竭，同时正在大量的失血。警告标识急迫地闪烁了几秒，随后指挥官便一眨眼关闭了显示。他不需要任何人来解释自己受伤的程度。他明白刚刚那发炮弹所给他造成的伤害，他基因强化过并且穿戴着外骨骼的身体也不能阻止这种趋势。他已经频临昏迷，很可能死亡就将到来。他对此事感到异常平静，脑中那个令他执着的问题也清晰起来。

你的任务是什么？你的目标是什么？你的承诺又是什么？

他看着自己的身体，烂泥与鲜血并未完全掩盖他残破不堪的外骨骼战甲。A号战区指挥官，联邦老兵，前人形紧急情况处理部队处刑者成员，这就是他。一名士兵……

他望向硝烟笼罩的战场，判断不出自己的准确位置。这里经历了一场遭遇战，他能在被血染污的烂泥里看到其他几个着甲的士兵及已经被炸弹严重损伤的人形。其中一个受伤较轻的人形正艰难的向外面还击并保护着他，她的左手已经严重损伤，露出里面的仿生肌肉组织和金属骨骼，猩红血液也从伤口中大量涌出。她是他的下属？又或者说是他的同伴。他能够说出她的名字，UMP45？是这个吧……并回想起和她在这近十年的战场上并肩作战的记忆。

可你怎么想不起来自己的承诺？

一个身影出现在他的视野边缘，穿过笼罩战场的阴影。那身影是个身体纤细而又灵活的，但又如此傲慢而又疯狂，一个不可能被认错的人形形象。又有好几个叛军士兵挤在第一个人形后面，拉开一段距离。而那个人形则迈着优雅冷冽的步伐向他走来。

但她的身影让他想起了些事情，那是他正在发布命令。“杀了那个叛军头目”他简单地说，“然后快速撤退，马上脱离战场，绝不能让敌人的主力腾出手来包围我们。”但明显他没有思考周全，敌人依然有着铁血的支援。

他把回忆自己承诺的事搁在一边。敌人正向他冲来，而他还有职责要尽。

他不假思索地行动，直接将少女拉进更安全的掩体后面，枪口在空中划过一条光滑的弧线，准星指向这群人形的首领。他扣动扳机，手中武器发出咆哮。他能清楚的看到枪口吐出仇恨的火舌，能分辨出穿甲弹击中人类的头颅和击穿后微不可察的延迟。那被击中的身体向前倒下，当尸体倒入泥淖中时激起了一片红色的薄雾。他已经将高斯步枪右移，瞄准了下一个可恨的叛徒。高斯步枪一次又一次发出怒吼，每一发都击倒一个叛军士兵。四个叛徒倒了下去，但是还有几个跟在后面，铁靴将尸体踩进浸血淤泥的更深处。

少女则将准星小心地指向最近的叛军士兵，将冲锋枪对准敌人，然后扣动扳机。一阵扫射就让三个冲在前面的叛军应声倒地。但那个铁血人形也猛烈的向她们开火了，亳无章法的疯狂攻击，瓦砾飞溅，连掩体都被炸飞了一部分。伴随着她疯狂的笑声，他举起枪向外开火还击。伴随着猛烈的枪声过后，指挥官听到清脆的撞击声。这声音不算大，但是却在他的头盔中大声回响。他意识到弹匣已经清空，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他放下了手中的步枪，两秒钟之内抽出了腰间的单分子刀，并且起身将几近昏厥的少女护在身后。他甚至能感觉到少女的心跳。你对她的承诺是什么？怎么就是记不起来？他的脑内回荡着这句话，眼前浮现出少女的笑容，他把刀放在身前，然后将刀握得更紧。

一声咆哮将他的注意力从回忆中拉回现实，那个叛军趁他已经距他一步之遥，举起了刺刀。尽管他的身体在痛苦中灼烧，他下意识地移动，向旁边一闪，把他的钢刀刺进了叛徒的喉咙。这一刀直接击穿颈椎，借助外骨骼他甚至折断了叛军的脊柱，在他身体落地之前就已经死了。这完全是肌肉记忆，源自多年来的训练与战场经验。

指挥官没有多少时间让自己恢复，另一个叛军从侧面向他袭击了过来，并试图扣下穿甲步枪的板机，但他却忘了被男人保护在身后的少女。人形的反应速度远在他之上，叛徒有幸比他的同伙多活了几秒。

在这一切刚刚结束的空当内，一个身影如同一把破空的斧刃，带着死亡与一种病态的笑容冲到了他的面前。

他认出了这个疯狂的人形，梦想家……那个疯子……明明她可以待在远处将亳无反制措施的他们歼灭，可她却偏偏冲到了近处。她想羞辱他，以彻底的实力碾压他和UMP45，用来证明她那狂傲的自尊心。

他决不会坐以待毙。

指挥官空手按住了她的武器。这冲击几乎折断了他的手臂，但是也让梦想家颤抖着停下，他猛挥另一个拳头，击中了人形的下巴。这一拳打中了梦想家的脸颊，她的脑袋向后弯去。这一击能够击晕人类，不过对人形明显只有迟滞的作用，她迅速恢复过来。对着他的脸露出嘲讽的狞笑，仿生血液溅到他的防毒面具上。这声音被一阵急促的枪声打断，UMP45用冲锋枪吸引了梦想家的注意力，并趁此机会抽出了自己的战斗刀直接刺入对手的肩膀。不过还是来不及挡下梦想家的反击。

UMP45被打飞，她能感觉到素体已经濒临解体，机体也已达到极限。如果继续战斗下去，甚至可能造成心智过热等不可逆的损伤。指挥官面朝上重重摔在地上，痛苦再一次刺穿他那破损的身体。那个疯子。向下看着他那刚刚遭受打击的猎物，一边狞笑着一边前进，巨大电磁炮带着饥饿的渴望散发出热量。她想先杀死UMP45，并借此羞辱他。他摇晃着起身，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句话，“要保护好我哦，指挥官。”他无力的爬起身，阻挠着眼前的死神，一次又一次被击倒在地，但也不断刺激着梦想家本来就疯狂的神经。

指挥官已经失去了自己的刀，正尝试着抽出自己的反装甲手枪。梦想家的靴子砸在他的胸甲上，把他压在地上，并踢开了他手臂上的手枪，他的反击让梦想家改变了主意，她想先杀了他……那个人形早就不被她视为主要敌人了。“反正只是个先后顺序，对吗？指挥官阁下？”梦想家一阵癫狂的大笑。指挥官现在已经极度痛苦，挣扎在死亡的边缘，他的视线变得暗淡模糊。梦想家站在他身上，举起了电磁炮，准备完成这个击杀。死亡的打击并未到来。梦想家毫无预警地猛然后退，她的胸口有一个拳头大小的洞。一发射击，接着又是一发。第三发将她向后击倒，指挥官倾斜了自己的头，他看到了那个坚强而又不屈的身影，冒烟的反装甲手枪正不断开火着的。她正呼唤着他。那是他的名字，他很确定，但是他听不清楚，意识趋于模糊，呼唤的声音被他最后一次心跳在耳中的回响所掩盖。不过这没什么关系，他保护了她，他是一个士兵，一个指挥官……她的保护者……不管到底是什么身份，他是个忠诚于国家的士兵，他也是个立下誓言的指挥官，而他已尽职责。

世界转入黑暗，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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