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海藻与海

回到京城后，他暂住在了大姐家里，位于通州梨园一带。工作方面有一位大学舍友张龙，之前曾打电话给他说，自己在京城开了一家舞美公司，希望原昊凡能过来帮忙，于是他决定联系张龙上班，可是心中又有些犹豫，不知此决定是否合适。

而就在他准备上班的前一天，忽然在网上看到董明杰也在线。想要跟对方说点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沉默了一段时间后，他决定出门透会气。

网吧门外，他在这里站了几分钟，便掏出烟来，猛吸了好几口。自从他从哈尔滨回到京城，不见董明杰影踪，他便染上了抽烟的恶习。当他抽完烟回到网吧座位上时，发现董明杰已经下线，邮箱里收到一封来自董的新邮件。这是他近两年来，第一次收到董的邮件了。只是信的内容，却让他有些难以理解。

发件人：董

时间：2010年12月5日（星期天）下午2:02

收件人：小虎；原昊凡

:-)亲爱的，有此番话，我已心满意足。知道不只是我一个人在努力。只要多一点沟通多一份理解多一丝关爱，我们就会好好的。我也会摆正好心态，快乐的生活。今天天气好好哦，我们一大早就开始拖地了，我还擦了桌子，给乌龟洗澡，熨了几件衣服，顺便跟小姨说起你的挂式熨衣器比较好用，呵呵，改天你回来我再名正言顺的拿来用！还有，你要记得陪我去买鞋子吖···今天在家看快乐大本营了，明天我再去买鞋子~！好了，我睡觉啦，你乖乖的哈，好好欣赏海南的美女和风景吧！

------原始邮件------

发件人：小虎

发送时间：2010年12月5日（星期天）凌晨1：12

收件人：海藻（董明杰）

亲爱的 我每天想你的时间甚多 只是我表现出来的甚少 你照顾我的那几天 也是我在梧州过的最快乐的时光 我感受到你 也感受到了那种久违的感觉 你的要求并不多 只是我暂时还办不到 请你原谅我将较多的时间放在工作上 我的性格里缺少了点缠绵 但是我会慢慢好起来的 希望我们这一路走好 能走的远远的 我不是喜欢许下诺言的人 但是我心里的明亮的 我看的明白 清楚

我想你！！！

------原始邮件------

发件人：海藻(董明杰)

发送时间：2010年11月30日（星期二）晚上10：26

收件人：小虎

今天是11月最后一天。享受了一个月的sweet time终于要放假了。只是没有预期到时间的飞快，没法抓住。

扭伤脚的那几天对我来说是快乐的，我宁愿看着你痛苦，却换来了时间，我会不会很邪恶很自私？也罢，我的确是这样想的。

突然想起一句话，爱上你等于爱上寂寞。怎么此刻觉得那么贴切。亲爱的，没有怪你的意思，正是我想，我在乎，我才想把话说出来。原谅我不知道此刻的你会不会有和我一样的想法，因为时间久了。你不说了，我感受不到了。我不知道你的24小时里有几分钟会想起我，想给我电话...即使是短信也好，虽然字数很少，我还可以拼凑些美好的期待。不过说实话，我很在乎短信的字数，在意谁先给谁发，介意谁先收尾。

你走的的确突然，我虽然料到你一定会去，但是收到信息的时候还是从疲倦里苏醒，然后视线的焦点变得模糊。我告诉自己必须习惯。我想任性想去怪你没跟我商量，怪你不乖乖听话，怪你为了比赛舍弃了这时间…呵呵，我真是幼稚吧，我也觉得。不过你相信我是理解你的，只是偶尔偶尔会小生气，这时候有人哄哄总是好的。

今天给你发信息就是想明白了不要把小生气放大，可是亲爱的，我收到的是一个好大好大的失望，我还是理解，只是难掩失落。在你没回我信息这一刻，我不停看手机，期待着回应，设想要是回了我也不理了，结果你也不会回了吧，直到我把这封信写完，我打赌！没事，是你风格，我习惯。

做饭的那段视频拍得不是很好，想着亲爱的你回来还能再拍一段，然后管你去哪里学习出差，想你的时候都能拿出来看看。不过现在看来没机会了哦，是你自己没给你改变的机会，因为那个视频真的好丑，这表示接下来这段假期，您的这种形象都会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和梦里。

亲爱的，就先这样吧~我会很想你的。你会有时间给我回信吗？

呵呵，晚安了。

------原始邮件------

发件人：小虎

发送时间：2010年5月11日（星期二）中午12：37

收件人：海藻（董明杰）

主题：新建 Microsoft Word 文档（附件）

看完这封邮件，他忽然感觉心口很痛，有些难以呼吸。自己这算是失恋了吧？可是名人酒店出现的身影又是谁？每月都需要自己交话费的手机号主人又是谁？经过一番推理论证，他只能自我安慰：这封邮件是董明杰一人杜撰出来的内容，为的是给自己一些特殊的提示。

然而可以肯定的是，除非此纪元文明终结，否则董明杰将永远与自己天各一方。也就是说，自己从此需要将部分对于董明杰的思念，转化为对人类整体美好未来的期待，否则改变终将难以发生。

关于信中的“小虎”是谁，他查看了一番这位“小虎”的空间，发现是一位来自四川广汉的飞机维护师，跟董明杰的关系，似乎并不怎么亲近，空间里都没有董的照片。广汉拥有三星堆遗址，通过三星堆文化，原昊凡曾经得出，人类是一个整体的结论，所以董即使与别的男生关系暧昧，也是与自己恋爱的一个过程。这封邮件的意思，大约也就是如此了。此刻的原昊凡，感觉自己心境开阔了许多，如同一片闪烁着绿光的星空。每一颗星辰，都像是大海中的海藻一般，提供着生命所需的养料。作为地球上氧气的主要来源，海藻亦被称为“地球之肺”，就好像董明杰之于自己，没有对方，想象力的世界将会是一片死寂。至于信中所提及的，海南美女及风景，难道董希望与自己在海南见面？从地图上看，如果将新中国比作一只鸡，海南岛就像是母鸡所下的蛋，代表着新生，似乎很是吉利…

心中虽作出决断，可他的资金却不足够前往海南了，所以在经过一番苦恼伤神后，他还是决定第二天，前往他同学的公司上班。上班地点位于四惠桥附近，名为中耀文化传媒，听起来还算吉利。就是公司规模小了点，只有十多平米，还没有什么人上班。不过能有个地方安身，首月领两千来块工资，对他来说已经很不错了。

浑浑噩噩地过了段日子，大部分时间都是他独自一人在办公室闲坐，偶尔找些话题发邮件给董。在这期间他发现了一个很奇异的现象：每逢他聊到一些比较有意思的话题，比如之前他所领悟到的那些哲理，董明杰就会忽然改变在线状态。如果是下线，就会改为上线；上线的话，便会转为下线状态。而在此时，他的邮件却还没来得及点击发送。甚至当他浏览网页看到令他很受触动的内容时，也会导致董明杰在线状态的改变。想来对方应该是有特殊方法，能看到自己电脑屏幕所显示的内容，而以她的能力，要做到这点似乎并不难。这种无时无刻备受关注的感觉，令原昊凡有种深深的无力感。世人皆渴望能被人精心呵护，却又不舍独处的自由，如今自己算是两全其美，可所付出的代价，却也是难以想象之沉重。

时间在他的自娱自乐中，不知不觉来到了圣诞节，他的心神也再度焦躁难安起来。于是在25号这天，便跑来天门广场站点，只是没能有什么收获。而他也并不气馁，几天后的12月30号晚上，他换了王府井处的麦当劳快餐店，继续开始了站点大业。临近元旦的王府井，很是繁华热闹。这里的麦当劳快餐厅，紧挨着新华书厦，店里还有不少海绵座椅，晚上睡觉很是舒服，的确是个站点的好地方。

当他来到店门口时，手机忽然难得响动了下，拿出手机一看，发现是一条短信回执，提示他当天中午发给董明杰的信息已经发送成功。在此之前，他也经常发信息给董，不过信息报告都会实时送达。而像今日这样，缓了半天时间才提示发送成功的，却是头一回遇到。

想了想，他试着拨打了一下董电话号码，发现同平常一样，提示对方已关机。不死心地继续拨打过去，却转为提示正在通话中。这让他感觉很是诧异：短短五秒钟不到，对方是如何由关机状态，转为正在通话中的？

接下来一整晚时间，董明杰电话号码都处于正在通话之中，偶尔还会调剂一下，转为关机状态。像是在通过这种异常，来纪念三年前的那个夜晚，两人间第二次约会。他们当天穿得都很单薄，却在寒风中散步了一整晚，以至于原昊凡脑筋有些迟滞，在12月31号零点到来时，误以为是08年的元旦来临，为此还被董明杰给嘲笑。尽管如此，他还是将31号作为了新年到来的标志，并许下一个愿望，希望能拥抱董明杰一下。随即不等对方答应，便伸出双臂将这位女子揽入怀中。而董明杰也并未反抗，原昊凡一鼓作气，又亲吻了对方脸颊，算是超额完成了愿望。只是当时的原昊凡，如果能提前预知自己为了这一个拥抱，接下来人生所需要面临的狂风骤雨，恐怕在拥抱对方时，内心会更加澎湃一些，而不是冷得打颤。

在麦当劳睡了一整晚，董明杰照旧没有出现，他心中明白，这次的站点算是结束了，不过好在总算有所收获：经过此次站点，他养成了一个新的习惯：有事没事就会拨打一下董明杰电话，或者发送信息。如果遇到比较特殊的日子，董的电话就会由关机状态，转为正在通话当中，信息也不再实时提示发送成功，而是依从开机状态为准。他知道董明杰肯定能知道自己的手机定位位置，为了能多更多地探寻到董明杰内心想法，他需要多去一些不同的地方，这样他就能依据董开机时间，结合自身所处地点来推测对方的所思所想。

比如接下来的三亚之行，就是一个很有趣的例子。心知在京城等不到自己的爱人，他就想离开这里了。恰逢董明杰在元旦这天，上传了几张三亚旅游的照片，他就将目标定在了海南。以光速辞职回归失业，他便踏上了前往海南岛的列车。抵达三亚后，他仅在求职公寓住了一晚，便背起行囊，开始了徒步游玩三亚的壮举。

沿着海滩一路西行，路过了大东海跟亚龙湾景区，都因为游人太多没有过多停留，他又来到了天涯海角附近。这里不过一块石头而已，居然还要收费，他心中自然不愿，于是走小路绕行一圈，居然看到了那块石刻，距离不过二百米远。只是想要过去还要淌水，他背着个编织袋像是位农民工，很容易被保安查票，想想还是算了，于是只在这里逗留了片刻，随便发了条信息给董明杰，便前往下一个目标：南海观音寺而去。

从天涯海角到南山寺，徒步需要走半天时间，加之他又是沿海而行，一路怪石嶙峋甚是惊险，使得他在海滩露宿了一宿，这才于傍晚时分，赶到了观音像附近。当他走过一段巨石林立的海礁，转角第一眼看到那座高逾百米的观音塑像时，瞬间有一种极为充实自在的感觉遍布整个身心，仿佛内心所有伤痛皆被治愈。他掏出手机，想要报告自己看到观音像的消息，却发现手机铃声在这时响了起来，屏幕上赫然写着来电号码：董明杰。

自从他认识董明杰以来，就从未接到过对方来电。如今在他看到观音像的瞬间，终于第一次接到其电话，此情此景所带给他的震撼及感动，自是难以言说。举目四顾，方圆数里杳无人烟，但是这段路董明杰应该同样走过，否则她又怎知道此地是最早能看到观音像之所在？或许是观音菩萨也听到了自己的祈愿，所以在自己看到观音像的瞬间，菩萨就通过这种异常电话的形式来提醒自己：有那么一位女子，她无比深刻而又真实地爱着自己，在这个世界上，自己并不孤单。

怀着激动难安的心情，他按下了接听键。听筒里寂静无声，可能是信号出了点问题。等了一会仍未有人讲话，他便试着将电话挂断，给对方回拨了过去，然而此时手机里却传来提示声：“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这的确是董明杰一贯的风格，他苦笑一声，收起了手机，专心看起观音佛像来。

此座海上观音为一体化三尊，朝东一尊手持莲花净水瓶，北尊持竹筒经书，西面则手捻一串明心佛珠。这三样宝器，似乎分别对应着读万里书，行万里路，还要喝万吨水。如此这般，方能显化观音真身。

南海观音很是博爱，通过海滩入寺的话，不需要买票也能进入，于是他得以在寺内闲逛了一番，又许了许愿。当然比不得观音大士的十二宏愿，因为他的愿望，已经难以用文字言述。在佛教典故中，似乎普渡众生为第一要务，充满了救世情怀，所以哲理意味也格外浓厚，能让人心境平和宽广许多。这种舍己为人的境界，的确很难以修炼，所以他也并未多作逗留，便起身前往大小洞天而去。前行的路上，忽然看到一辆返回市区的大巴车，想起自己已经郊外露宿两三天，荒郊野岭的饮食难觅，终于还是克制不住，手一招坐进车里，结束了这次的徒步环岛之旅。

晚上回到市区后的他，又在鹿回头公园露营了一夜，这才背起行囊，起身前往五指山行去。当他走下公园山坡，最后一眼凝视那座鹿形山峰，手机忽然收到一条短信回执，提示他昨晚发给董明杰的信息发送成功。打了个电话过去，却依然提示对方处于关机状态。

麋鹿，是一道穿梭于山林间的优美倩影，迅疾难寻影踪，带有很美好的神秘文化韵味。在这里收到信息报告，似乎意味着南寻之路已到尽头，从此林中的小鹿将不再隐谧，转而回头与自己共驰雪原，故名鹿回头。原昊凡心中这样想着，感觉此次南下之旅收获圆满，也该返回故里了，只是故里又在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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