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瑟瑟,无边清冷的阴雨一直到傍晚才停了下来,他的双脚也总算没被雨水泡烂,很顽强地在雨中行走了一整天。从昨晚到现在,董明杰家窗户一直紧闭,未曾有半点动静。不过在清晨时分,窗内亮起了昏暗的灯光,从此便一直亮着,未曾熄灭。阳台处那件红色连衣裙也一直孤单地挂在那里,似乎是在举行一场梦中的婚礼。
在他站点的时候,曾经最令他激动的,莫过于董房间内所亮起的灯光,然而现在亮灯已成为常态,他站点的动力也便被消耗一空。一个人唯有在出远门忘关灯的情况下,房内才会昼夜亮着灯光。难道她已经离开梧州,四处旅游了?不然,前两天晒那么多衣服是做何用?那么自己是不是应该回京城去?还是在梧州找份工作继续等待?
正当他沉浸在这种纷乱的思绪中时,忽然被一阵响动惊扰。抬头一看,他发现董房间楼层下,曾粘着红色猴子布偶那间屋子,有一名六十多岁的老头走到阳台上,手里拿着一铁制月饼盒盖,正用手掌拍击得砰砰作响。拍了几下又回到房间,让他一时间有些莫名其妙,不知何意。过了一会儿,那老头又过来敲了几下,似乎是在催促他快点做出回应。可是这要如何回应?难道是斋戒结束后,需要举行的庆典仪式?记得伊斯兰教每逢斋月结束,都会载歌载舞一番,庆祝苦尽甘来。如今自己在经受了十天的苦难后,终于超越人身,修得神果,似乎也应该庆祝一下?
想到这里,他开始踱步热身起来,思考着该如何庆祝。跳舞已经用过了,再跳就没多大意思,唱歌的话声音太小,自己也记不住歌词。这时他忽然灵光一现:我可以用打拍子来代替!并且配上一些简单的舞步,这样明杰就能听到我的声音了!记得印度教里的创世主神,就是通过打鼓作拍,跳出创世之舞的。如今自己创造了这样一个二人世界,难道不应该通过打鼓作拍来收尾庆祝吗?
说到做到,他开始在脑海中回忆起08年年初那会,参加元宵社火锣鼓队里敲的鼓点节奏,有《十不闲》、《乱刮风》等,董明杰肯定想听的。他试着脚步跳了两下,用手拍在腿侧,拍得啪啪作响,声音还挺大,可惜街道有点太吵了。拍了一阵后他又改为鼓掌作乐,声音也大了很多,而且肯定能被对方听到了。兴起时全身都是鼓面,可以任意拍击,那老头也在窗口出现过两次,却没有再拍什么东西。他可不介意这个,在他眼中,董明杰似乎已经出现在身前,正微笑着看他的表演,甚至轻移莲步,展现出曼妙的舞姿。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自己的表演已经谢幕,接下来的时光,都会是董回馈给他的完美生活。就好像一只神奇的陀螺,自己只需付出那最初最艰难的启动力,接下来的时间,陀螺自然会旋转不休,绘出梦幻迷人的图案。所以,他才更加珍惜这最后一幕的表演,全身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气,双掌拍击完鼓乐,又开始拍一些流行音乐节奏,感觉自己仿佛化身《La Isla Bonita》MV里的男主人公,为女主角的曼妙舞姿倾情伴奏。他忘我地陷入了音乐的激情世界里,从日暮到星晴。最后终于口干舌燥,浑身无力,这才有些不舍地坐了下来。
稍微缓过气后,他又焦躁难安地站了起来。按说这次董应该出现了,怎么还是不见她来呢?或者她是在等自己敲门?苦等许久,依然不见人来,他只好再次混进小区内,开始寻找董的房间。
将小区7楼以上房间全部敲过一遍后,他终于确认了董明杰不愿就此出现的事实。最终,他站在801房间门口,寻思着对方之所以不开门,可能是因为自己还未深情告白的缘故。电影里很多故事情节不都是这样演的吗?男主人公讲出一番肺腑之言,终于感动了待嫁他人的女主角,转身与男主角共赴爱河。心中这般想着,他开始搜罗词汇表白起来:
“明杰?明杰我知道你在!我爱你明杰!
……
如果不曾遇见你,很难想象自己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我会娶妻生子,会过得很安逸,但我决不会感到快乐。你让我生出真正的情感,体会到了生命的真谛,遇见你之后我才知道,爱情拥有世间最为神奇的魔力!因为你的出现,我才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独一无二的存在感!”……
过去一两年,他看到了太多有关爱情的文字,这种告白倾诉对他而言可谓信手拈来,毫无压力。站着讲累了,他就坐下来讲。直至隔壁有人回家开门,他才放低了音调。只是声音变小后有如催眠曲一般,讲着讲着,他就靠在房间门口酣睡过去。也不知时间过了多久,他忽然被一束强光照醒:原来是物业处保安,接到了报警电话前来查看。也不知是哪家业主这么狠毒,打搅了他的美梦。
被保安带到工作室后,他被盘问了一遍又一遍,还让他指出董明杰所住的房间。不料他指出以后,对方却告诉他说:“那是9楼才对,可你待人家8楼门口干什么?”原昊凡顿感郁闷不已,就要再上9楼去找,却被保安拉了回来说:“以后广宇附近一带都不允许你待!不然立刻报警!现在警察马上就要来了,等着被审讯吧!”
没过多久,果然来了辆警车,下来几名警察,当场查验了他身份证,并且作了一番笔录。警察们对于他的执着精神很是钦佩,不过还是警告他说:“下次再私闯民宅,可就要关禁闭了!”他也被盘问得很是烦躁,便回复警察说:“放心吧,以后不会了,我又不是傻子,不可能对方不见面我就不走!”
7月24日。站点,终于结束了。他的肠胃似乎已经适应了没有食物的状态,转而吸收天地能量了,以至于他在恢复进食的时候,竟然没感觉出什么美味来,让他很是无奈。略微收拾一番衣物,他在河东区租了一间70元一个月的屋子,准备在梧州长期驻守。夜幕降临的时候,便来到广宇楼下,望着那间日夜亮着灯的房间出神。
在他的心中,其实已经不太想继续驻留梧州了。阳台处那件火红色的连衣裙,只能让他联想到重庆山城的多彩世界,以及灯火通明处董明杰活跃其中的身影,而非偏远小城恬静淡泊的生活,何况梧州带给他的伤害太深,让他感觉很不自在。
在这种心态下,他的站点很是潦草,随意观望了一会,便找了一处柔软舒适的草坪,枕着树根安然入睡。
当他睡得正香时,忽然被一阵讲话声惊醒,睁开眼来一看,发现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穿戴得流里流气,正坐在他身旁嘿嘿直笑。那一刻他以为自己遭抢劫了,惊得头皮发麻,但很快就镇定下来,眼前这位不像是要抢劫的,还跟他打招呼说:“怎么这么晚你也没睡啊!”
这也太不讲道德了,打扰人家睡觉还不自知。不过被虚惊一场后,他也没有了睡意,就坐起来靠在树上跟此人聊起天来。从谈话中他了解到这个男孩家住附近小城,在梧州找了份工地上的活干,平时喜欢打架跟上网。因为这个他女朋友没少跟他翻脸,害怕哪天回来发现他少了条胳膊腿之类的。最后终于不堪忍受,跟他彻底决裂。为了挽回这段感情,他曾在女友房间门口跪过一整夜,还是没能让她回心转意。
这个小伙子很是健谈,他聊到自己的工作非常自豪:建筑工人,以四海为家,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在工地上找到活干!轻松自由无比,想请假就请,听得原昊凡羡慕不已。于是,他跟着这个小伙子跑了,准备做一名自由而伟大的建筑工人。这样,即使以后离开梧州,也不怕找不到活干了。此建筑工地位于河西汽车站附近,从广宇走路过去大约需要十几分钟。由于没有工作经验,他每天只能领小工的60块钱,还得是有活干的情况下。因为不一定每天都有活,工头们也是有竞争的。
商量好入职事宜后,他就跟工头请了两天假,准备将衣服清洗一下,顺便调整好个人状态。
安顿好之后他躺在房间床上,取出包里的镜子,观察起自己的容貌来:两侧肩膀处,不知何时出现了好几粒雀斑,像是军阶徽章,又像是无尽星空的缩影,记录了他无尚的荣光。肌肤也晒黑许多,像是农民工的样子了,同时增添了几分沉着刚毅的气质。本来就很深邃的眼眸,比从前更显锐利了,而且还增加了一道眼皮,变成了三眼皮,很是奇特,以至于左眼被压成了桃花眼,原本大而明亮的右眼,则被压为了宝石眼。根据左脑掌右,右脑管左的理论,左眼变得迷离起来,证明自己右脑想象力已然达到了极致;而右眼的棱角,则证明左脑逻辑推理能力也已经完善?他给自己的左右眼变化,做出了这般结论。
另外他发现右侧脸颊处的烟头烫痕,似乎有消减的迹象,使得他难以淡定了:这可是董明杰找人在自己脸上烫的,怎么能随便消失?在《大话西游》中,紫霞仙子在至尊宝的脚底板处烫了个梅花印,从此至尊宝就变成了无所不能的齐天大圣。现在自己脸上的烫伤,不就是董明杰打下来的专属印记吗?为了不至于烫痕消失,他点燃了一支烟,在脸上的被烫位置轻轻触碰起来。然而,脸部神经太敏感了轻轻一碰就疼得他龇牙咧嘴,无奈只好放弃。而他的成果则是:在被烫出来凹痕旁边,又新增了几粒水泡。
7月26日夜晚,农历的六月十五,明月悬空高照,算是阴历儿童节圆满。他跑来广宇站点,发现董明杰家客厅内的灯光,比以往更亮了些,这似乎是个很好的兆头,于是他试着在楼下走了走,屋内却没有一点动静。在失去对方回应的情况下,他的体力很快就被耗尽,躺在广宇楼下的草坪围廊上,悠闲地享受着月光浴。正当他睡意渐浓,半睡半醒之际,忽然耳畔传来一位女子清亮的声音:“你怎么还在这里?”
可能是因为上次受到惊吓,潜意识里所产生的反应,他立即一个漂亮的翻身打挺,由围廊转移到草坪上,半蹲着以左手负后,右手前挥,摆出一副比武起手式。
当他看清眼前是一位比董明杰略小两三岁的女子,正看着他冷颜以对时,不禁尴尬地垂下了手臂。这位女子身形窈窕纤瘦,穿了件很精致的粉红色淑女裙,气质清新脱俗,充满了朝气。但此刻却绷着个脸,继续冷冷地道:“整天纠缠人家很有意思吗?”
旁边传来一道男子的声音:“跟这种人有什么好啰嗦的,直接废了他就是。”此时他才注意到,这位女孩旁边,正站着那位董明杰名誉男友,单手叉腰怒目而视。
“你先让我把话讲完!”那个女孩有点不高兴地道。随后继续斥责原昊凡:“你知不知道你这人真的很过分!我表姐她哪里得罪你了你要这样整天阴魂不散!前阵子表姐她连工作都辞了!被你逼得整天都特痛苦,待在家里不敢出门!她根本就一点都不想再见到你,经常趴在桌子上哭,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你!我看着都心疼,今天要为她讨个说法!”
原来她是董明杰的表妹?印象中她们两姐妹关系非常好,可惜从未能一睹真容,因为她表妹的空间限制访问。今天总算揭开神秘面纱了,有点像红山楂,很清纯的样子。他在心中这般评价着,坐回了围廊上。
看他坐好以后,那个女孩继续说道:
“你们真的一点都不适合在一起,难道你看不出来吗?我表姐她喜欢物质享受,你养得起吗?就说我这个包包,你恐怕连个零头都付不起吧?我估计你钱包里现在连一百块钱都没有!”
听到这里,他心中猛然一震,这的确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而且他钱包里的钱,确实只有几十块。随着这位女孩讲话的继续,双方家庭天各一方,以及各种世俗规则,都被其一一罗列出来,听得他心头寒气丛生,身形也微微发抖。尽管此时正值盛夏,可他却感觉如坠冰窟般寒冷。这些话都只能证明他所营造的想象世界还不够完美,不足以对抗滚滚红尘俗世。可是一想到前些天那种非人的折磨,可能还要继续上演,他就感觉到一阵恐惧,双臂也因此而颤抖得更加厉害。为了转移注意力,他用拳头在身旁大理石面上开始捶击起来,手骨几欲开裂的痛感,使得他略微镇静了点,冰冷抑郁的心情,也稍缓和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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