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正月围城

在等待除夕夜期间，他曾在2月4号立春这天，给董打了个电话想约见面，因为天气预报说，京城这天又将迎来一场强降雪，欧洲也将迎来百年内最强降雪。然而令他有些奇怪的是：对方接通电话后，却一直在讲自己完全听不懂的粤语，也不太像是董的声音，身边还放着粤语歌曲。讲了几句后，对方便沉默了一会，随后将电话挂断。苦思冥想了数日，他才有些明白对方所传达的意思：粤语代表广东，而广东是没有雪的。雨水有活动、沟通之意，而降雪则意味着封禁，董似乎并不喜欢此寓意。

转眼之间，2月13日除夕夜已然到来。他跑到董明杰所住的小区，位于新兴三路芝麻城的广宇花园附近站点。然而一直等到第二天凌晨，春晚节目都已经结束了，还是没能看到董的身影。打电话过去，不是通话中就是接了却不讲话，让他有些不明所以。快1点钟时，董的电话终于关机了，而他则无奈地想：也许，她是希望两人在京城见面吧？梧州毕竟太小了不适合恋爱，他也不能一直在这里打零工混日子。虎年已经到来，连小虎队都再度聚首了，而自己，也应该要为事业而奋斗了。

当晚两点多钟回去河东后，他总感觉有些惴惴不安，毕竟大年初一跟2月14号情人节重合，很吉利的一个日子，除夕夜应该好好通宵站点守候的，可自己却因为太累跑回河东休息！于是在日出以前，他都因为良心难安不敢睡觉。直到6点多钟，给董发了条信息，表示自己除夕夜没睡觉以后，才敢进入梦乡。

初一的晚上，他再度给董发了条信息说，自己要回家乡过年了，希望对方多保重。而她却还是没有回复，这让他有些忐忑，因为他并未收到可以北上的信号，只是自己有些迫不及待罢了。于是他又无奈地想：还是再等等吧，元宵节都没还到呢…最晚正月十五左右再回家好了。

之后的几天，他都沉浸在难以言明的落寞中，也没心情去找工作，只是每天漫走街头，偶尔上网消遣。

这段时间他很喜欢听《指环王》的主题曲《Into the west》，因为他感觉此歌曲旋律温婉，歌词也很契合他目前的状态。回顾这一年来所经受的种种，自己这艘远洋漂泊的轮船，是否也该回到温暖的港湾了？

直至正月初六这天，刚下过一场小雨，而且又是农历中的“小雨”节气以及“马日”，他这一天终于难得在网上看到了董在线。她的空间上传了几张跟朋友新年聚会的照片，照片中的她穿着大红毛衣，跟她最好的朋友组合“VF”在一家日式料理店用餐。她与这些朋友已经有两年未曾谋面了，在此时相聚，似乎预示着一个新的开始。

两人就这么无声地沉默着，直至傍晚她的头像变为灰色。而原昊凡则心想：好几天没见她在线了，今天忽然在线是不是想表达什么？试着打电话过去，才想起手机放屋里忘拿了，于是又赶回房间拿手机，发现居然有一未接的座机电话。归属地是梧州的，回电去问时，对方却告诉他这是公用电话。会是谁打给自己呢？难道是董明杰？除了董也没人会打电话给自己了。可她为什么要用公用电话拨打呢？不好意思提见面？想让自己制造偶遇的缘分？

不管怎样她肯定是希望见面的，不然不会打电话给自己。于是他抓紧时间换好衣服，赶到广宇花园门口，随后打电话给董，却没人接。这让他分外懊恼，为什么每天都机不离身，偏偏最重要的时候却忘带手机？这下又见不着董了。然而他也知道，就算自己手机带在身上，恐怕也是听不到董明杰讲话的，因为这个电话，可能只是一个暗示而已。

屋檐下冒雨等了一个晚上，实在没见到人，他只好搭末班车赶回了房间。不过从这天起他养成了一个习惯，每晚都要到董明杰所住的小区楼下转几圈，等一等看能不能碰到对方。毕竟接下来几天都是很不错的日子：初七的“人安日”，初八的“谷星日”，初九的“天公日”初十的“石生日”等。而且他相信，董明杰那天打自己电话，所传达的便也是这个意思。

传说中，从除夕夜星晴，到正月十五月满期间，是创造宇宙的过程，也便是阴阳演化的过程。几乎每天都有其特殊的节日，意味着宇宙中各项事物的诞生。这些节日与其相应日期的数字，都有着很玄奥的关系，蕴含哲学价值，而他也乐意为其多增添一点含义。可惜如此多的节日，都没能等来他的爱人。

不过正月初十“石生日”这天，她的空间上传了几张新照片，也算有些纪念意义。首先一张似乎是厉鬼照，吓了他一跳，以为自己又做错什么，仔细一看原来是董在敷面膜。其余几张是在出游黄姚古镇路上的汽车里拍摄，照片中的她面容清秀，光彩照人，而他也从未见过董如此真实清晰的照片，一时间看得竟有些痴迷…

这组照片如同他家乡的特产“面面儿”一般，令他倍感精力充沛。因为她空间照片的清晰程度与两人关系发展进度有关，如今照片已达最清晰程度，说明接下来应该真人接触了，所以他的动力再一次被点燃，即使没有节日，也能安插一点意义，每晚跑来站点。比如正月十二就是个很好的日子，因为在一年前的1月12日，他就跟董聊起了有关“气功”的话题，还在自己空间留言板记录感言道：“气乃万法之宗，气乃养生之本。真杰仕，焉有不练气功之理？”

如今，这气功已经练了一年有余，也该阴阳转换，由虚转实了吧？

以后每个月12号或许可以作为自己的情感纪念日，每逢这天都能做点什么纪念一下。而从今天起阴阳相济，每月阴历十二也应该纳入纪念日程，这似乎有点时空穿梭的味道。因为太阳历为时间历法，太阴历则更偏向空间、物质。

新一年的正月十二万物初成，欣欣向荣。他心想，这次应该能见到董了，于是早早就来到广宇花园，想邀请她一起吃晚餐。可是等了两小时，都快7点钟了，却还是不见人影。他不禁有些生气：拽什么啊拽，没了你又不是没饭吃。于是他一个人跑去远处吃螺蛳粉，路过一家商场的时候，发现门口电视区域在播《十月围城》，讲的是国父孙先生南昌起仪前夕的故事，电影里有段台词很有意思：

“十年以前，衢云兄跟我在此讨论何为格命，当时我说，格命——就是为了四万万革命同胞人人有恒业，不啼饥，不号寒。十年过去了，我从他乡漂泊重临，与我志同者相继牺牲。格命两字与我而言不可同日而语，今日再道何为格命，我会说，欲求文明之幸福，不得不经文明之痛苦，而这痛苦就是格命！”

怪不得前段时间，网上总有些“欲求某某之幸福，不得不经某某之痛苦，而这痛苦就是某某”的搞笑句式，原来是起源于这里。于事他不禁感慨：欲求站点之幸福，不得不经站点之痛苦，而这痛苦就是站点！随后便不再关注电影，转身前去吃饭。

吃完饭回来发现《十月围城》已经播完了，改为放映《2012》。这部电影他还没看过，画面很恢宏磅礴的样子，于是他忍不住又驻足观看起来。

电影快结束时，他隐约中产生了一丝不祥的预感：董明杰上次故意暗示过这部电影，而这部电影所讲述的，却是有关2012年的古老预言，难道她的秘密，需要等两年后才能破解？再看看时间，已经深夜9点多了，这下连夜宵时间都过了，赶紧又跑回广宇，忐忑难安地继续站点。感觉有点心虚，他便手机上网查了下董的空间动态，果然个性签名改为了“拽P`”。意思是自己太拽了，连吃饭都不肯等她？

难道她房间窗户是朝向大街的，能看到自己行踪？还是她出门后没看到自己，所以生气了？举头望了望面前的公寓楼，足足有十一二层，也不知哪扇窗户是她家的？从这时起，他便养成了一个新的习惯：站点时总要时不时抬头张望一番，希望能在某扇窗内，看到董的身影，心想自己如果是蜘蛛侠就好了，可以乘风归去。

关于“拽P`”这个签名，很快他就发现自己大概是误会了。因为第二天，董明杰空间上传了几张造访朋友时，跟对方儿子的合影照。照片中的小男孩连走路都还没学会，却一派大哥风范，貌似很拽的样子。

不过他并不认为此签名与自己无关，因为董在空间中的每个动作，几乎都有其深意，所以当晚他还是很老实地前去站点，并且在想，自己是不是站点时间太短了？每逢末班车临近时，就忍不住上车返回。直到当晚11点多，2路末班车来到时，他还是有些踌躇该不该通宵站点，毕竟站点太累了。一番挣扎后，索性心一横，先上车再说，反正2路车是环城公交，还会返回这里，在车上继续考虑好了。临行前不忘给董发个信息：“四处走走我先。”

当车开到位于河东河西交界处的鸳江大桥时，他忽然接到了董的来电，这让他一时有些慌乱，眼下自己可不在楼下站点啊……电话接通后对方也不讲话，空留汽车的马达声在耳畔回响，而他则尴尬地说自己正在四处闲逛，一会就回来。逢汽车报站时，则停止闲聊，捂住话筒。

漫长的等待后，汽车终于返回广宇花园站了，当公交车门打开，人走下车时，对方也很准时地挂断了电话，使得他懊恼不已。试着回拨过去，听筒里却提示对方已关机……

或许，对方是希望自己站一次通宵，为她排遣无边的黑夜，第二天早上再见面呢？他有些无奈地想。同时也确认了董的确能看到自己，否则怎么会在自己刚走下车的时候挂断电话？只是通宵站点毕竟很难熬，眼下肚子有点饿，并且没有洗漱，河东的饭比较便宜，空气也愈发寒冷了，是不是应该回去添一件衣服再过来？转眼间已经快一点了，他边往回走边思考着。

路上有一摩的在招呼着拉客，想着应该要抓紧时间，于是就上了摩托，疾驰而归。回到住处后刚入门，就被身旁水龙头处的一只巨型蜘蛛，给吓了一大跳。他记得前段时间，自己还在空间里放了几张蜘蛛侠照片，因为他感觉蛛网与八卦图腾有些相似，满城的高楼大厦如同人类信仰的祭坛，目光的蛛丝使他学会飞翔。不过现在他知道自己是叶公好龙了，渴望的目光令他灵魂焦灼，森然巨蛛晕眩了他好几秒钟。

靠墙扶稳站好后，他才定了定神，将此不速之客驱逐出境。添了件衣服后，重新来广宇的路上他没有再叫车，毕竟七八块钱的费用太高了，于是沿着河提走了一个多小时才赶到广宇。一路上阴森森尽是些未盖好的巨楼，散发着黎明前最黑暗的气息，遮天蔽宇，令人倍感压抑。他希望赋予自家楼房以生命，使之不像这些水泥格子一般阴冷枯寂。而在楼下站点，似乎就是个很不错的方法。

当他赶到广宇花园的时候，已经是清晨4点多钟了。很勤劳地为爱巢浇了浇汗水，他就不堪疲累，躺在路边草坪睡着了去，但是很快又被冻醒，坐起来背靠着树，看人来车往。

当天色微亮，第一辆公交车驶过街道，甚至第一缕阳光照耀梧州，最后一盏街灯熄灭，他都没能等来爱人的出现。坐于草坪边上的他，看着马路对面清冷落寞的广宇花园，忽然感觉到一股深入骨髓的悲伤。

回想起南下这一年来，所经受的种种挫折委屈，如今更是过得像流浪汉一般，忘记有多少年不曾哭泣的他，终于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头伏双膝轻声啜泣起来。直至膝部被泪水浸漫，才逐渐停歇。他知道自己必须要振作，明天就是元宵节了，今晚他必须等到董明杰，否则元宵佳节还要辛苦站点，留下伤感印象。

于是他当天也就没再回去，专心致志地在广宇楼下徘徊。傍晚时分想着时间差不多了，于是拨了个电话过去，居然很快就接通了。电话中的她声音明亮甜美，婉转如同夜莺，在轻声回应着他的热烈情思。然而他所到的字面意思却是：

“你干嘛整天在我家楼下晃悠，吓得我都不敢出门了！这样让我怎么跟你正常交往？你应该赶紧找份正经工作，好好上班才是！……”

而他也只好回应说：“我找不到好工作啊…那我闲逛的时候，距离你家远一点好吧…”

简单聊了几分钟，对方就挂了电话，空留原昊凡一人，苦苦猜测着她的真实想法。首先站点还是有效果的，对方毕竟肯和自己通话了，可能站她家楼下是有些不妥，那就退到马路对面好了。于是他又在马路对面闲逛了一天一夜，终于熬到了正月十五晚上，月亮也差不多圆满了，远处零星的还有人放烟花，很美好的一个时刻。试着打电话给董明杰，对方也没有拒接，只是电话接通后，却还是很不留情地将他训斥了几句，随后又将电话转交给身旁一名男子，继续训斥了他几句，这才将电话挂断。

身旁这名男子是谁？原昊凡自然是无从考证的，不过并不影响他作出判断：两人见面的时机恐怕又要延后了。人常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所以在深夜零点时，他再一次拨通了董的电话。不同以往的是，董的电话并没有关机，并且很快接通了电话。她先是轻轻“喂”了一声，语音婉转动听，令人心醉，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听筒里便再次传来几小时以前的男声：“这么晚了还打扰人家睡觉，很有意思吗？告诉你我们要睡觉了，再打电话小心我揍你！……”那人继续训斥了几句，原昊凡却已然听不清楚，他的脑海此刻一片混乱，不明白董怎么会忍心如此对待自己。略微定了定神，他便主动挂断电话，茫然自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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