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见过的女子中,第一个敢拒绝做秦王后的人。”
离开长信宫,嬴政这才与琼华推心置腹。没有像他对旁人那般,自称‘寡人’,而是用的‘我’。
“我与她们都不同,我也不是她们那样的俗人。”琼华道,“王上你是很好,可我觉得,像你这样的男子,本不该拘泥于儿女情长。何况若是我成日里只想着往上爬,到时候别说是王上看不起我,我自己都看不起我自己。”
“没想到,你竟然是这般想的,我还以为……”
“王上以为什么?”琼华望着他,“王上莫不是以为我是敷衍太后吧?”
嬴政对上琼华的眸子,一时有些出神。
他见过的女子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但却从未见过像她这般,既聪慧又真诚,既清冷又炽热的人。
也许这就是先昭襄王的用意吧。
蒙氏家族教导出来的子女,从来都不会差到哪里去。
如此一来二去,既可断了芈姓楚系的念想,也可为大秦择选一位自己人为王后,倒是给他省去了诸多麻烦。
“为什么?”
“什么?”
“王后毕竟是一国之母,我倒是很好奇,你为何不愿意做我的王后。”
嬴政当然知道,方才在长信宫她对夏太后说的那些都是她的肺腑之言,可他也看得出,方才她说的那些,或许是有一部分的因素在,但却不是最重要的原因。
琼华望着嬴政,沉默了片刻,缓缓道,“因为宫里的规矩太多,我不喜欢。”她走在前头,望着不远处一直盘旋在上空的雄鹰,“王上,你看到那只雄鹰了吗?我希望自己能像那只雄鹰一样,能够展翅高飞,而不是像那些后宫女子一般,做一个只知争宠的妃嫔。”
她知道大多女子都会遵循三从四德,可她偏就不愿意做这个俗人。
她不愿做那个随波逐流的浮萍,不愿去遵循所谓的三从四德。她相信就算是女子,亦可有力量对抗天下人的舆论,也有那个活出自我的资本。只是她们不愿意迈过那道坎儿,既然如此,那她就做这个第一。
嬴政望着她,眼神从一开始的平静渐渐地有了几分欣赏之意。
到底是蒙老将军教出来的孩子,与寻常女子就是不一样。
也许这就是她与她母亲最大的共同点吧。听说,当年的银容夫人便是如此,虽是朝臣之女,可她却愿意为了自己的母国做出牺牲,宁死也不肯屈服韩安的逼迫;如今她的女儿亦不愿做一个终日浑浑噩噩,只知争宠的嫔妃,就光凭这一点,就足以让嬴政刮目相看。
“王上来长信宫寻我,不单单只是为了给我解围吧?”琼华忽然停下脚步,定定的望着一直走在她身后的人。
嬴政虽说是秦王,可她却知道,他对自己有些特别。因为他在每每面对着自己的时候,从来没有把自己当做是秦王,也因是如此,她也从未将自己当做臣女来看。
想起这一次的来意,嬴政长舒了一口气,道,“确实不是为了这件事。我与蒙恬、蒙毅约好了明日去骊山脚下赛马,知晓你已经好些日子未曾出门,蒙恬便想着让你随我们一起出去转转。正好你哥哥韩颂今日也回咸阳了,这会儿应该回了蒙府,等回去的时候你将他叫上,明日我们一道出城。”
“王上兴致不错。”琼华笑着打趣他,“看来是没有受相邦影响。”
“贫嘴。”嬴政的脸上难得出现几分轻快之色,“你到底去不去。”
“去啊。难得出门一趟,为何不去。”
“既然如此,那我先带你去寻蒙恬蒙毅,让他们送你回家。你身子弱,比不得常人,老是待在家中就算是没病也会闷出病来,日后若有机会,我定会常常带你出去。”嬴政叮嘱,将自己身上的狐裘褪下披在小姑娘的身上。夕阳下,她楞楞的仰视着他,只见嬴政那因常年习武而磨出茧子的指尖不时的触碰到她娇嫩的肌肤,显得两个人的气氛格外的暧昧。
虽已经初春,气候也会在不久之后慢慢回暖,可如今到底还冷,他们这些大男人倒是觉着无妨,可琼华毕竟先天不足,身子羸弱了些,嬴政怕她着凉,这才特意将自己刚得的狐裘转手送了她。
咸阳城的东门处,韩颂一身白衣,风尘仆仆的从边关赶回,路过街道之时,亦有不少相熟的百姓笑着招呼他。
“公子就送到这儿吧。”景涵笑道。
公子景涵虽是楚国公子,但面对着韩颂,他也还算是客气。
他当然看出芈华待他不同。
要他说,这韩颂确实是不错,相貌堂堂,器宇轩昂,又是秦国的名门之后,秦王还那般看重,在战场上的本事也是秦国将领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可以说是前途无量了。
而且华阳太后还来信告诉他,说是秦国的王后早已内定,他们送两个姑娘过来,一来是可以在秦王的后宫中安插一个眼线,二来则是为了拉拢秦国那位未来的国舅爷。若是韩颂当真是他心中的所想之人,若是能够拉拢一二,其实也不错。
更何况,他于芈华之间,还有救命之恩。
那日他们到秦楚韩三国的边境之时,曾遇到韩国的士兵在秦楚边疆肆意横行,听闻那里的百姓皆不堪其扰,最后都纷纷去了秦国。那天他们也实在是倒霉得很,在前往秦国的途中刚好碰上了这些韩兵在边境上惹是生非。
公子景涵暗叹倒霉之余,心中却想着赶紧离开这里,赶紧把那两个姑娘送到咸阳,办完楚王交代的正事要紧,若是当真出事儿,到时候别说是楚王那里,怕是华阳太后那儿他也不好交代。
可谁晓得偏就那么巧,芈华竟是叫那些韩兵生生的虏了过去。
公子景涵知晓这些韩兵跟他们韩王一样,向来都是禽兽不如的存在,若是芈华落在他们的手中,只怕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但他心中清楚,自己这里还有个姑娘等着自己照顾,若是照顾不好,叫她与芈华一道落入韩兵手中,那他就真的罪大恶极了。
可正当他在纠结着要不要找秦军相助的时候,韩颂来了。
他亲自将芈华从韩兵手中救下,还亲自护送他们一道来了咸阳,公子景涵纵然再怎么铁石心肠,但面对着眼前之人的相助之恩,他的态度也还算是客气。
“也好。”韩颂道,“如今已在咸阳城内,韩人想来应该也不敢兴风作浪,应无大碍。”
“之前的事,景涵还是得多谢公子出手相助,如若不然,我纵然身为楚国公子,但出了这样的事,也不好向楚王与华阳太后交代。”
“举手之劳而已,公子不必言谢。”韩颂道,“若是没什么事的话,那在下就先行告辞了。”
公子景涵难得客气,见韩颂打算告辞离去,便要吩咐侍从将芈华与芈芙送回驿站,自己送一送韩颂这个于自己而言有相助之恩的人。
却不想这时一清丽女子忽然撩起车帘,叫住了那个打算离开的白衣男子,“公子请留步!”
也许这便是楚国女子的模样吧。那女子的眉眼生得不似琼华那般好看,可细细看着,她的模样生得也还算是楚楚动人,言语间衬得她整个人如沐春风,叫人一看就觉得心生好感。
也难怪秦国王后多为楚国女子。
但可惜,这样一来,也正滋养了楚国在秦国的势力。
“姑娘还有何事?”韩颂回眸,目光微垂,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显得并未逾矩,也并未失礼,但是却显得格外的疏离,与他在面对着琼华时的模样大为不同。
“芈华想问问公子,家住何方。”
原是芈启之女,芈华。
因是秦国公主所生,芈启从一落地起,便被嬴楹公主放在自己的母国抚养长大,也正是因为有这么一层关系在,这些年嬴政待他这个表叔也算是优渥。
但芈华身为芈启之女,却并未跟随父亲长在秦国。
嬴楹公主如今已是楚国的王后,作为一国之母,她也不好在娘家多留,但她膝下两子如今皆在秦国,芈启也怕母亲一个人在那边孤单,便将芈华放在了母亲身边,让她代替自己照顾女儿。
韩颂闻言,眉宇轻轻蹙了蹙,似是不解其意,一时陷入沉默。
芈华下了马车,走进前去,似是看出了韩颂的为难之处,于是主动解释道,“公子不要误会。芈华只是想问问,若是日后公子有任何需要帮助的地方,芈华也好出手相助,这样一来,倒也全了公子于芈华的相救之恩。”
“原是如此。那就多谢姑娘了。”韩颂道,“在下是上将军蒙骜的外孙,如今住在蒙家府上,如今在下已回咸阳,短时间内都不会离开,姑娘若是有任何需求,尽管派人来寻在下便是。”
“原是银容夫人家的公子。”
“姑娘识得家母?”
“银容夫人的美名,列国之内无人不晓。”
芈华虽然未曾见过银容夫人,但当年她的美貌确实是只有赵国的韩少妃才能与之媲美。但可惜,这两位佳人都去得早,芈华如今就算想见也是无缘得见了。
但瞧着韩颂生得这般丰神俊朗,她便知道,银容夫人的美貌与传闻中的一般,定是生得美妙绝伦,要不然也不会遭到韩太子的觊觎和那么多人的怀念。
“华妹妹,时候也不早了,咱们先回去吧。”后面的芈芙撩起帘子,扬声道。
“姐姐莫急,先等我一下!”
“那你快点儿。”
芈芙原是楚国一落魄宗室的女儿。
早些年她曾经也跟随自己的父母南来北往,见过不少的风景,但可惜,他们去的太早,导致自己年纪轻轻便无所依持,这才不得不靠着身在楚国的嬴楹公主过日子。
如今秦楚要联姻,芈华又是被作为拉拢秦国那位小王后的棋子送来秦国,与秦王联姻的事情自然落到了她的头上。
韩颂闻言,从腰间掏出一块儿令牌来,道,“这是我家府上的令牌,你若要寻我,届时直接拿着它来便是,若是我不在,你去寻我家妹妹琼华或是我家兄弟来传话便是。”
“多谢公子。”
芈华心中暗喜,毫不客气的将韩颂递给自己的令牌接下。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洒落在咸阳城的各处,也将两个人的身形拉的很长。
芈华望着眼前之人,手中紧紧地握着他送给自己的令牌,心中窃喜,眉眼含笑;韩颂依然是一副平平静静的样子,既不逾越,也不生疏,只是就那么站着,自成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时候不早了,姑娘早些回去吧。”韩颂拱手行礼,“在下的家里人还等着在下回去,就先行告辞了。”
“公子慢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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