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只是父亲看破他的伪装还罢了,但天策府事件得罪李元吉,成为李元吉的眼中钉,从夜宴风波可见一般,以李元吉睚眦必报的性子,承乾知道必然会被推到夺嫡的最前沿,他不可能装傻充愣了,既然无路可退,也只有大步向前走了,多番思虑之下,承乾直接和父亲摊牌。
那一夜和父亲谈过,承乾每日课业完成明晃晃进出文学馆,算是他投入父亲的夺嫡之争。装傻充愣做李元吉攻击父亲的棋子,倒不如自己撕开伪装,直接成为父亲的盟友。少年早慧引起父亲的忌惮,一个无法掌控的儿子,父亲登基之后未必会立这样的人做太子。平庸和优秀,两个极端都能收获意想不到的东西。
话说孔颖达一进门,余光瞥见承乾在读《孟子》,心里直叫乖乖。陆德明平日里夸赞承乾他知道,但七岁半的孩子读《孟子》还是在他意料之外的。
承乾随着众人向父亲行礼,李世民已经多日没和承乾交涉了,这个沉默寡言的儿子带给他的震撼太大了。
“承乾,你在看《孟子》?”
承乾点点头,上辈子背烂的东西,要不是为了将来李元吉发难能引经据典的驳斥还不被怀疑,他实在不想看这些东西。
“看了多少了?”
“回父亲,刚看完。”
众人唏嘘不已,李世民咳了一声,打破宁静,吩咐众人继续,自己则是拉着承乾出去,待走远些,方才问道:“《运命论》背的如何了?”
承乾思忖父亲的意思是要他收敛锋芒,奈何他现在改变策略了,遂道:“背下了。”
“那你就该知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
承乾道:“《韩诗外传》说‘树欲静而风不止’,风摧良木多半出于本心,而非其秀于林。孩儿认为只有读书明理,胸中怀有丘壑,能断是非,才能驳斥外来攻讦,才能为自己遮风避雨。”
“你还看了《韩诗外传》?”
可不是,上辈子滚瓜烂熟的那种,不过想来父亲心里他从来都是那个不读书的孽障,永远也比不得藏书千万的青雀。可他若真的不读书,是一个纨绔废物,如何监国多年不出差错?只是重重偏见之下,父亲已经看不到他身上的一丝优点。
“看过,父亲房中就有,之前父亲外出征战,我时长粘着母亲,闲暇了便同母亲一同默诵经典。”
一听这话,李世民心里巨不爽,他外出征战粘着母亲,他一回来躲得远远儿的恨不能不见人。
“怪不得夜宴上将太子和齐王逼得哑口无言。”
承乾道:“我也想暗暗静静地做个乖孩子,可父亲看到了,太子和齐王拿我作筏子攻讦父亲,我知道父亲不惧他们,但我不想做旁人的刀用来刺父亲的刀。”
李世民叹气道:“你这孩子想的太多了,为父护着你,害怕他们?”
承乾道:“翁翁突然驾临天策府,背后和四叔一定脱不了干系。不然也不会在我阴差阳错坏了他计划之后,将我视作眼中钉,肉中刺。夜宴上所作所为可见四叔此人睚眦必报,若有机会他肯定还要找我麻烦。打不过他,去也不能让他随便诬赖。父亲能护我,我自然相信,可我也明白。有些话父亲是不能说得,就像上次夜宴,翁翁一句孩童玩笑,父亲要是计较翁翁是不是会说父亲不敬他?可我不一样,我本就是孩童,翁翁自己说的,孩童玩笑,父亲不可以说,但我可以。”
“承乾,你可知道过慧易夭?”
承乾暗暗腹谤,真要是那样,求之不得。
“寿数自有天定,孩儿就不必杞人忧天了。孩儿只知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孩儿如今的尊荣和安逸是父亲给的,没有父亲便没有中山郡王,也没有秦王世子。左右躲不开,那就不用躲。父亲护我周全,我难道不敢拼杀出去?”
李世民拍拍承乾肩头,家有神童,他的心情却开心不起来,甚至有些阴郁,不知是福是祸。
“承乾,你还是个孩子,为父只希望你和普通孩子一样,过着属于你的安逸宁静。”
承乾心中苦笑,他的童年从来都不是安逸宁静的,玄武门之身,夺嫡之争让四叔和大伯家的孩子连起来欺负他。玄武门之后,成了太子,早早地离开父母,一个人住在东宫。大唐万人瞩目的太子,其实孤寂落寞至极。再后来,十五岁加元服涉入朝局,母亲去世,父亲冷淡,兄弟算计,似乎除了犯错,没人记得他这个东宫太子。可当有人记得他时,也是他被骂的体无完肤之时。
“父亲定国安邦是错吗?为何被太子和齐王针对,为何被祖父敲打?我身为父亲的儿子也不是错,可四叔和大伯家的孩子会欺负我?于祖父、太子、齐王和而言,您的才能是原罪,因为无法随心所欲的掌控。这就是怀璧其罪,我被针对也是这个道理。”
许久,李世民吐出一口长长的浊气,他不得不承认这一切现实,承认李元吉睚眦必报的性子,绝对不会放过承乾,承乾因为他的缘故必定要被卷入这场是非。
“想读书,那就去读吧!”
李世民转身回文学馆,承乾拱手送别父亲。
“承乾,叫我阿耶。”
“恭送阿耶。”
李世民回头看了一眼儿子,面上明显不似方才阴郁,承乾目送父亲离去,一个称呼而已,他放下了,叫秦王殿下,陛下亦或者阿耶,没什么区别。
实则却如承乾所预料,李元吉的确不打算放过承乾,现下正在东宫和李建成搬弄是非。李建成相比李元吉,没那么多心思,他不喜欢李世民,和李世民明争暗斗,是因为李世民功高震主威胁到他太子的地位。但对承乾,他是真没那个心情去同一个孩子计较。
听了半日,李建成终于不耐烦了,道:“李承乾不过是仗着秦王的势,秦王失势他自然狂妄不起来,你何必非要跟他计较。”
李元吉却不这么想,他道:“这样厉害的皇孙,陛下不喜欢?陛下一喜欢,心难道不会偏到秦王那里?不会再想着易储?”
果然,一提到易储,李建成脸色就变了,他道:“那你想怎么收拾李承乾?”
李元吉冷笑道:“他不是喜欢护着二哥吗?那就让他好好儿护个够,把自己搭进去看他还怎么护!”
李建成顿了片刻,似乎是察觉出李元吉对承乾护着李世民的极度不满,他道:“李承乾护着老二似乎没啥问题吧?毕竟,那是他的父亲。若是他投生齐王府,想来也会这般护着你。”
李元吉无奈,问题承乾不是齐王世子,被护着的也不是齐王,是秦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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