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陆德明在看到承乾病愈之后的第一篇课业之后,直感叹后生可敬,后生可畏,再见李世民时,那是毫不吝啬一通巨夸。承乾听母亲说完这事儿,心里更郁闷了。
值得开心的是,自上次事件过去之后,此后再有太子或者齐王那边来人,接承乾往宫里去玩儿,长孙都一个借口,承乾身体不好,去不了。加封尚书令,大唐实际的宰相,又掌管着陕东之地,还要抽出时间同太子齐王斗法,李世民每天忙的抽不开身,暂时没空理会承乾。不用应付熊孩子闹腾,不必战战兢兢同父亲坐在一起打太极,承乾这三个多月过得十分舒心。
因着前世龃龉,承乾现在也不怎么同李泰玩闹,每日做完课业便写写字,看看书,六月秦王府后院的荷塘郁郁葱葱,粉红色的莲花嫩生生的好看的紧。承乾这几日每天上完陆德明的课,就会独自一人坐在亭子上赏花。
从前做游魂不晓得人世美好,再世为人才知道原来这世间万紫千红,做人实在没必要执着在“情”之一字上,没事儿想什么父亲爱不爱自己多幼稚,看看风景多少?此情此景让承乾想起往后五百年一位大儒的诗,不禁吟诵道:“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
话音刚落,掌声从身后想起,承乾整个人石化,僵硬的转过身来,父亲正笑盈盈看着他。
“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好,真是好,谁写的?”
承乾叫苦不迭,五百年后的人写得,这会子让他上哪儿找人来领诗,堂堂一个秦王,大唐尚书令,你听墙角,丢不丢人啊!
“拜见父王!”
李世民笑容僵在脸上,道:“你喊我什么?”
承乾此刻内心一片荒草凄凄,不咸不淡一年多都好好地过去了,就上一次亲近搞得他阵脚大乱。定定心神,心中暗道稳住,这一次怎么都不能再和父亲杠上,敌我力量悬殊,以卵击石这种蠢事儿能别干就别干,别给自己找不痛快,撑到自己有足够的实力,来个金蝉脱壳,从此浪迹山野,再也不回这鬼地方。
“拜见阿耶。”
李世民点点头,心道:这还差不多。
“诗谁写的?德明公吗?”
承乾摇摇头,心想这话怎么圆才好,父亲和太子齐王斗法,正是网罗人才壮大自身的时候,不管胡诌谁,父亲指定要去寻人以充实天策府。重点是,他这三个多月没出过秦王府大门,之前出门那也是祖父想见孙子,他和大伯四叔家的孩子一起被传进宫,诌都找不到人啊!
“我方才即兴说得,阿耶就当是闹着玩儿。”
“即兴?”李世民轻轻一笑,道:“据我所知,你才学完《礼》,就能写诗?”
事到如今,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忽悠,道:“前日在陆师傅桌案前看到一首前朝卢思道的诗,叫《从军行》,陆师傅见我在看,就给我讲了一堆的韵脚。我觉得有意思,正巧阿娘房中有诗集,我就看了一些。阿耶若是不信,可以去问陆师傅和阿娘。”
“阿耶信你,信你。”李世民还沉浸在儿子是“神童”的喜悦之中,承乾心中给五百年后那位大儒道歉不止千百遍,无意冒犯,纯粹为了自保。“你阿耶当年就被称为并州神童,你倒是承了陛下金口玉言,‘颇有乃父之风’。”
承乾内心呵呵,这个金口玉言谁爱承谁承,他没心情也没精力去承。
“走,进宫!”
“什么?”承乾一愣,道:“母亲不是说我以后不用进宫了吗?”
李世民道:“陛下特地吩咐将你带上,实在推不掉。看那个架势,你今天不进宫,陛下就要来秦王府见你,估计德明公在陛下面前没少夸你。”
说这话时,李世民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承乾当然知道父亲在笑什么,儿孙也是夺嫡的一部分,他出挑也能为父亲在祖父那里留下一个好印象,辛辛苦苦装了一年多一朝露馅儿,他和父亲果真是天生的对家,只要碰上就没好事儿。
秦王府外车驾早就备好,李世民骑马,长孙带着承乾、李泰坐马车,李泰一张嘴巴舌灿莲花,估计车上很吵。唯一的安慰的是,父亲骑马不坐车,他不用和父亲挤在一个密闭空间。
李世民将青雀抱上马车,旋即扶着妻子上车,现场就剩承乾站在马车一侧,父亲没抱他上去,承乾有些意料之外,不过还挺庆幸父亲忘了他,踩着踏凳正欲上车,突然小身子悬空,能在他身上动手动脚,也只有他的父亲李世民了。
“承乾随我骑马。”
承乾欲哭无泪,正想着推辞,就听李泰跳出来道:“我也要骑马,我也要骑马,阿耶,我也要骑马。”
“阿耶带着青雀骑马,我坐车!”
“哼!”李世民微微勾了勾唇角,承乾虽不似三个月前的冷淡疏离,可乖顺的外表之下,分明是一身刺。他就不信了,他还驯服不了这么一个奶娃娃。“青雀乖,阿耶下一次带你。”
未等承乾开口,他的身子一轻,反应过来时整个人已经在父亲的马上,父亲翻身上来,高大伟岸的身子,将他年仅七岁的小身子牢牢罩住。
承乾只道是冤孽,上辈子父亲就看他不顺眼,他也不肯向父亲低头,父子较劲了一辈子,这辈子又是这样。既是冤孽,何必再做父子?难道真是他上辈子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儿,活着被父亲冷淡,手足陷害,师长叱骂,死了魂魄不宁,重生还要继续过往。
一路上无言,不管李世民怎么搭话,承乾始终都是淡淡的,甚至不接话茬子,众人在宫门口下车,李世民一路攻克儿子出师不利,脸色着实谈不上友好。
又把父亲得罪了,众人入座承乾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奈何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不是承乾吗?”上一次的天策府“欺君”风波,李元吉是把这个大侄子记在心里了,往日他鼓动太子家的孩子欺负承乾,以加剧建成和秦王的矛盾,复想这三个多月时间,承乾再不出来同齐王府和东宫的孩子玩儿,估摸着李世民是知道东宫孩童欺负承乾的事儿了。“跟个小姑娘似的畏畏缩缩,没点儿男子气概。陛下心心念念的宝贝孙儿,这下子怕要失望了。”
李世民偏过头看了一眼承乾,抬头再看李元吉,眸色明显冷了三分,李元吉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继续拱火,道:“能言善辩怕不是背后有高人指点,才思敏捷也是夸大其词。我说二哥,父亲已经够信重你了,何必为难承乾。”
李渊脑壳疼,又来了,就不能安生点儿吗?
李世民心底一片阴冷,本就心情不好,这下子更加闹心了,看着李元吉道:“四弟,美酒都堵不住你的嘴啊?”
长孙出来和稀泥,道:“都是讹传,齐王还当真了。”
“二郎,你怎么说?”
李元吉笑道:“不是我当真,是父亲当真了。我当真就图一乐子,父亲当真倘若名不副实那就是欺君。”
功高震主,此刻祖父的心偏向太子和齐王,承乾低头抚平上头褶皱,慢条斯理道:“今日赴宴是阿翁叫我来的,听四叔的意思,倒像是父亲硬塞了我过来。我知道四叔不喜欢我,四叔若觉得阿翁不该让我来吗?大可与阿翁说,怎么回回都要说一遍我阿耶欺君?”
李元吉看着承乾,满眼不敢相信,李世民似乎没那么意外,上次父子对峙这个儿子的冷硬他是见识过得,连他都不怕,李元吉算哪根葱?
“你......你说什么?”李元吉目光陡然锐利起来,道:“你胆敢如此污蔑?”
承乾心里暗笑,这几个月他也想清楚了,人该装的时候还得装,不装活不了。
“四叔若是喜欢我,为何此次阿翁传我们入宫,四叔家的承业和大伯父家的几个弟弟咬耳朵,我就会被绊倒,摔跤,他们过来扶我,我胳膊上总会被拧的通红?我只知阿耶叫我读书我就读书,叫我识礼我就识礼,他们这般不是四叔教的?”
“你......你胡言乱语......污蔑......这是污蔑......”
承乾看向祖父李渊,道:“阿翁,承乾有没有污蔑您是最清楚,每次进宫大伯父和四叔家的弟弟们衣衫洁净,就我一身污秽。一天摔一跤,我还能天天摔跤吗?”
李渊眸色深沉,这些事他知道,宫人也跟他密报过,只是小打小闹,他不想过问。但今日承乾提出来,过问先抛到一边,这个绵里藏针的孙儿,真是让他意外。
李建成似笑非笑道:“既然如此,你从前怎么不见说?再说你和青雀都是秦王府出来的,他们为何只欺负你,不欺负青雀?”
李世民冷冷道:“这自然是因为青雀出继三弟一脉,宗法算不得我的儿子了。欺负三弟遗孤,毕竟不怎么好听。”
见李世民已然恼火,李渊赶紧出来和稀泥,道:“这些小打小闹我都知道,原是为了不伤你们兄弟之间的和气。承乾你也是,这么些许小事儿还要同你阿耶告状,这三个多月回回叫你都不来。”
承乾内心无语,祖父和父亲某方面还是很像的,比如说偏心,只不过无论是祖父还是父亲,他都不是那个被偏爱的。
李世民冷笑一声,将就被落下桌案,双眸如刃直逼李元吉,道:“陛下如此说,那就是承乾所言不虚,大哥和四弟家几位侄儿欺负我家承乾,究竟是他们自己劣根还是背后有谁教导指点?”
李二凤和他的冤种儿子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创文学网http://www.tcwx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