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情人不知~20

陆贞的身体凉得可怕。

她仍在不停地坠落，这一方幻境好像没有终点，倘若这里便是故事的终结，那定是命运对她的抛弃，对灵魂长久的驱逐与流放。

像一只即将枯萎的蝶。她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离仙垂首看她，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轻抚她紧紧蹙起的眉，随她一同往下坠落。

看来即便是在梦中，她也未曾得到慈悲的善待呵。

他唤她的名字，却得不到她的回应。

她分明睁着眼，却双目无神，眸光逐渐黯淡。

她的生命正在飞快地流逝，并且就在他的掌心流逝。

心里陡然生出一股异样的感觉，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其中到底掺杂了几种复杂的情绪。

其实方才幻境中变化的所有场景，他全都看在眼里，甚至能够感受到她的感受。

长孙王府的冰凉湖水，摘星楼上的璀璨星海，还有长孙浥尘那泯灭了她全部希望的一剑……

在极短的时间内，他目睹了她这漫长十年的人生，以及十年来深掩于心底的秘密与恐惧。

她不过二八年华，但这十年的经历，着实是太漫长了。

她的手凉得像快冰，离仙犹豫了许久，终于缓缓抚上她掌心的那道疤。

仅以指腹摩挲，他都能察觉到那道伤疤的狰狞。

那是一条极长的剑伤，是多年之前，她替他拦下致命一剑时留下的疤痕。

那年他命悬一线，遭遇刺杀时神志不清，连救下他的人是谁都没有看清。

被她挡在身后望着她的背影，却记不得，她的长发是披还是束。只记得那抹纤细瘦小身姿，说不出的英姿飒爽。

是个行侠仗义，干脆利落之人。

他一直在寻她，虽然记不清她的面庞，但他深深地记住了她的气息。

呼吸之间氤氲着来自深海的神秘，与北冥鲛人有关，血里有风，辗转流落庙堂之高江湖之远。

这般独特的气息，世上再无第二人。

后来在东荒与她重逢之时，他便已有所怀疑，可那时他一心记挂着无名公子的阴阳镜，故而未与她过多交流。

再后来，她被封为东荒第一位外姓公主，他们在宫城之下交手那日，他已能确定她的身份。

她便是多年前，误入流光城中救他性命之人。

那时他曾问她，掌心的伤疤是如何来的。

她是怎样回答的呢？

是了，她根本就没有回答。

眸光一闪，他转而抚上她的脖颈。

如果没有记错，雪白的颈侧还有一道淡淡的疤痕，那道伤疤，是他留下的……

那日当真是走火入魔了，寻不到解毒的药，于是疯了一般汲取她身上的甘甜。

那是他这些年来，唯一一次失控。

现在想来，许是因为她体内的心火吧。才会诱得一向自持的他，以最脆弱的面目示人，索取旁人身上的力量与温暖。

可是，她为什么从来不肯承认呢？

即便他主动问起伤疤的来源，她也不曾告诉过他，当年流光城的救命之恩。

幻境中流淌的湖水愈发冰凉，她明知这是幻境，却甘愿耽溺其中。

不停地往下沉，却又本能地挣扎。

她呼吸不上了，可她不想死。

离仙忽地叹息了一声，那一声叹息怜悯又温柔。

然后，他俯身垂首，轻轻地覆上了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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