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他自困顿失意中来，将湿淋淋的灵魂从水中打捞而起，伴着洗涤无尘的无边月色，身披漫天星辰，打开一记独一人可见的天光，为其擦干长发，拭去眼泪，告诉这个孤独的灵魂，可以有所依托。却又在这抹人间游魂将一颗心坦诚相交时，于片刻间抽身离去。

何书君突然感到一阵漫迹周身的疲惫，理性上可以安抚自己，画中仙当是有要紧的事情，需要离开一阵子，但生理上的强烈反应让何书君不得不接受，再见恐怕不易。

神仙飞天遁地，乘风自在，凡人步履艰难，受尽约束。

这便是仙与人的区别，无法跨越，更无法靠一己之力去追随。

何书君并不真正了解出自自己笔下的男人，更不知道他从何而来，又要从何而去。因而对待这个陌生却又熟悉的男人，他竟是那般无力，却又无可奈何。

如果说家人的离开是泰山崩顶，直穿大脑，那么画中仙的此番离去便是水坝穿孔，细密刺痛，难以想象大水决堤之后又会是怎样一副光景。

这才是大梦惊醒，被现实浇了个彻底。

若是要说有什么不同，那便是何书君经历了这许多事，无论画中仙在还是不在，像从前那般遇挫后便躲起来的行径，断然不会再有了。

何书君还是那座蓄势累石的青山，生活也依然还是那个聚少离多的生活。

梳理好情绪，何书君这才拿起放在桌面上的木梳，将长发打理整齐，起身用手掌抚平长衫上的褶皱，于盆中用清水洗去风干了半张脸的冷汗，踏步迎门，留下一晃背影。

风骨犹存，但步履绵软，身形不稳，就是这样一个脆弱又坚强的人，随着脚步遁身于微茫的光线中。

隐在暗处的涵之，见何书君能较好地消化自己当下要离开的情绪，既替心悦之人的成长与勇敢感到欣慰，又萌生出心疼与微妙地替自己感到委屈的情愫。

他希望对方果决，却又不希望对方果决。

一双桃花眼红了又红，最后还是凝了凝心神，冲何书君离开的方向施了个决，一道白色的光点便自涵之的指尖跳跃，飞出。

弹指间，当涵之的神海觉察到神识已顺利安寄于何书君身上后，便瞬息消失在了房间之中。

而白色圆点自附在何书君背心后，何书君的身上便开始微微泛起一阵难以觉察到的桃木香与墨香融合相交的气味。

安排酒宴的大厅布置简单，放置着十几张大木圆桌。两桌坐的是先前一同赶路护送货物的人员，剩下的几桌坐的是苍环山排的上号、有分量的兄弟们。

而何书君与王铜则与沈骄另坐一桌，桌位上按辈分先后坐的是苍环山的四位当家的，沈骄的师父列坐其次，乃苍环山二当家。

厨娘们笑意荣荣地拿酒上菜，其间还见缝插针看了好几眼漂亮俊美的小书生。苍环山头的人倒也直爽，玩笑话张口就来“吆！别看了，别看了！再看就要把酒从桌上添到我嘴里了！”

厨娘也不甘示弱，“三当家的，何止是要把酒添进你嘴里啊，我差点就要把你的脸当饭桌放菜盘了！”

哄笑声一片，处于低迷的何书君也受热闹氛围的影响，脸上也逐渐有了笑意。

菜酒皆已上齐，但饭桌上没有一个人动筷的，只因大当家沈自成还未落座。

何书君也十分好奇，能够领导来自五湖四海、性格不羁的人团结一心的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物。

终于，何书君的好奇心得到了满足。只见苍环山大当家沈自诚在众人追随的视线中，行至席坐前，款款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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