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小女翘首步蹒跚，东市书生隔翠烟。

笔落墨沉纸娇娥，抬眸一笑醉春风。

在这淮安县甘泉镇的东市上，总能看到一位与周围摆摊卖货之人格格不入的俊俏小书生。

这小书生名叫何书君，他的秀才爹老来得子，对家中独子寄予厚望，希望自己的儿子将来“博学广识通万事，内修外逸人上人”。因此，取名为书君。

何书君也确实没让自己的秀才老爹失望，五岁作诗气展宏图，八岁作画超脱世俗，十岁所涉典籍非常人能及也，十一岁考取秀才功名，一举成为淮安县年龄最小的秀才郎……可惜的是，何书君是个早生子。从小体弱多病，见不得风，更是淋不得雨，所以一直被养在家中，鲜少出门与同龄玩耍。

开明十四年，何书君正值十二，踌躇满志，要在取仕路上继续再创佳绩时，一场瘟疫席卷而来，全城封锁，整个城笼罩在死亡的恐惧当中。

这场瘟疫带走了他全家，带走了时常与他对诗的老先生，带走了经常徘徊在他窗前的小青梅。可偏偏见风就倒的他，顽强地在这场瘟疫中活了下来。

这个少年，在他短短的十二年就已经历经了人生的起与落、生与死。

后来瘟疫得以控制，城内逐渐恢复生机，而本该前途一片大好，百年难遇的神童何书君，从此迷醉于自己的世界，日日作画，再也写不出“生不负苍生立命，死宁做鬼将卫国”这样的诗了。

他所有的志向，随着紧闭的城门，随着大火焚烧亲人的热浪……

一并消散了。

新迁来甘泉镇的人，听说过他的事，都哀叹一个天才的陨落 。

这三年来许是无人疼无人爱，那体弱的身子也舍不得再折腾他了，清瘦但也不至于如从前那样病殃殃。又因那难能可见的俊美面容，不禁让人联想到轻云之蔽月，流风之回雪。

为了生存，何书君在瘟疫结束后，于甘泉镇的东市上摆摊作画，这画的价格由买画的人自定。

好在甘泉镇民风淳朴，遇到懂画的人，秀才郎必然所得不少；遇到不懂画的人，也因他的遭遇，同情地多在市场价的价位上多加一些。还有这十里八乡的姑娘，听闻书生貌美，时时借着买画偷看他几眼。

小书生也确实好脾气，有问必答，不问便一副春风含笑的模样，羞红了姑娘的脸。

何书君是忘记过去了吗？

他没有。

所谓的血与泪，交织于他的每一个夜晚，抽茧剥丝的痛苦扎根他的心上。他渴望被爱，渴望温暖，可陪伴他的是无休无止的黑夜。不会喝酒的何书君在这一晚将自己灌的烂醉，失去意识的他一边笑一边哭，而后扔下空酒坛，手执毛笔，灵感溢满。笔触之处如游龙遨游于天际自由洒脱，无拘无束，放荡不羁。

笔停，一幅绝世之作就此诞生。而作画者，趴在画上睡了一个三年来都没有拥有的好觉。

他做了一个梦，梦里的人背对着他，长身玉立，自显卓绝，一身白衣随风飘摇，墨浓的长发随意束起。他转身，对着他的方向唤了一声，他却什么也听不到！焦灼之中从梦中醒来，眼底一片湿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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