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着。”我看王上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越发笃定他已经知晓部分内情,连忙发问:“王上是否已经知晓此番流言蜚语之始作俑者?”
“姜妘。”
听到姜妘的名字我微微一愣,略思考过后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倒也是像的。”
其实和姜妘打交道的这几次,我可以感觉到她的想象力并不差,这种情节波折、已经贴近成熟的志怪故事也不是随随便便都能编出来的。
“只是……”
“但将矛头对准王后的,是其兄吕惠。”王上眼神一凛,轻抬眸间我感受到了他的怒意。
无孕王后吃人求子化身妖孽,这比前者将悬案托生鬼神之说指向性更为明显,带着一股浓厚的男性凝视味道,也更加狠辣,若要穿凿附会还指不定被旁人生出多少道鞭笞封建的含义。
“可我感觉吕惠不像是会将实情告知姜妘的。”那人上次分明一副轻视女子的模样。虽然他举手投足间是像模像样的君子态度,可我却能从其中体会到敷衍。
不,应该说是丝毫不将他人放在眼里,因而他人性命全然不屑一顾的冷酷。
“没错。”王上的回答印证了我的观点。
所以说,是姜妘见到自家成为众矢之的,便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结合一些悬案编造了故事,结果正好被吕惠利用上反过来对付我了?
其实姜妘没蠢成她兄长贬低的那样。毕竟她之前在我面前还能想办法掩饰,想来若是被叮嘱过便不会说漏嘴。问题是她两个兄长极端大男子主义,既看不起他们的母亲,也看不起这个妹妹。
弄得她编了个故事差点倒打一耙,若是舆论愈演愈烈让人以为吕氏和失踪案有关可是得不偿失了。
可惜了,这个写小说的功力,拿来当营销号。
还欺负到我头上了。
我不生气,我不生气,我不生气……
我在心底默念着。
王上失笑:“小昭的心思还能再明显些吗?”
我挑眉:“我怎么了?我很好呀。”
“果真?”王上伸手覆在我的前额处,“可小昭为何气鼓鼓的呢?”
我知道王上是用他自己的方式开解我。
王上过去也是一个做什么事情都极端认真追求完美之人,可世间千变万化不可能俱在算计布局之中。面面俱到意味着事事上心,代表着一定有在乎的人和事无法顺心,也就一定会伤心、寒心。
只能退而求其次,不那么在乎某些人、不那么在乎某些事。
曾经在他很生气的时候,我也是这样握住他的手坚定地告诉他:
“这世间对于宽容之人是厚道的,谁若是能后退一步,必能遇见自己的世界。”
王上后来回复我:“神灵果真应验,幸好孤后退了一步,遇见的世界即是小昭。”
同他相视一笑,我本来仅有的一分气现下也不自觉尽数消散:“我不气啦。”
“只是我总觉得这些人可无聊了,抹黑女子总是从婚姻生子来提,好像不孕不育就活该千刀万剐受人指摘唾骂。何况,我生不生孩子只和王上有关系,毕竟这是我们夫妻间的事。”
波光潋滟,王上叹气一声,主动与我十指紧扣:“王后可知缘由?只因自古女子青史留名难于登天,无法如孤等一众男儿般拥有广阔天地施展抱负,唯有婚育大事评价女子。”
“是,王上在理……”
正是因为所见甚少,故而世人评价男子千变万化,虽非君子,亦可为人称颂,度量褒贬。若为女子,大多只能被贴上一个个标签,合格与否。
如此一比,我在自己所处的那个时代,原本拥有的是多么广阔的一番天地。
而我那个时代都仍旧会有女性因为婚育被人审视,更别提是两千多年前落后社会制度下的广大女性同胞了。
“那么王上,刚刚说要提供安全感,可有了谋划?”
“相邦,孤不再留。”一谈到国事,王上便如同换了一个人。
“王后,”他这下略略放慢了语气,松弛了强硬的语调,“孤明白不强求宽容的道理。可相邦已然威胁到了我大秦,诸事皆可不强求,孤只求大秦。”
“如今更是吕氏子弟虎视眈眈野心勃勃,其意昭然若揭。不除吕氏,难以振我大秦,难以平我大秦一统九州之志。”
“所以,”
王上再度回复到了起先的状态。
如若长风挺拔不可转圜,如若高山寒冽不可撼动。
“唯有大秦,孤不可能退让,也绝不会退让。”
我知王上顾虑为何。
古来改朝换代,政权更迭频繁。然最难变更的是人心,最不易迁换的是意识形态。战国的烈火已经漫延了数百年,任何一个心忧天下者都期盼着身赴天下去结束这混乱的局面。
可是谈何容易,不说旁人,那楚王和燕王首先就是个愚昧至极的。
已经腐烂彻底。
过去的儒道不为野心家采用,一切礼法制度在权力的诱惑下急速崩塌,以下犯上成为常态。礼法,不再是有序区分的象征,而是逾越的代名词。
但是在急流骤雨之中,在过去最为偏远贫瘠的神州大地的西隅,孤蓬飘零至此便难舍难分。这里旧贵族的根基不算深,这里相对荒芜但却充满潜力。
大秦选择了法家,法家选择了大秦。
如今必得是一样。
可是到先王子楚时期,秦国自商鞅变法后已经毫不停歇地运转了百来年,社会矛盾激烈,私下多有怨言。
于是吕不韦掌权以来,便采取了无为而治的方式,抚民以静,发展经济。
可是缓和了几年,大秦不能再等了。
这风云混杂的天下是一团阴霾,若不将其一举歼灭,迟早有一天会被其吞噬殆尽。
东方六国对秦国恨之入骨,伺机而动欲瓜分蚕食之。
王上是大秦的子孙,他的身上传承的是历代秦君的血脉。他肩负着一统天下,告慰先祖的使命。
作为一位年轻的秦王,他背后是无数戎马一生,志愿平定七国将士的期望。
这满目疮痍的天下再也等不了。
正如王上的名字一般,“政”,本义以策治理,法家的铁血手腕便是大秦前驱车马征途六国所烙印的痕,车同轨,天下一统,以律法归治天下。
六国的眼界太窄,看不到一统之后山河昌平的伟大愿景。
打江山时,温和的手段无法推动统一的步伐。
需得以狂风暴雨席卷之。
因此律法,是如今最为适合大秦之路。
一切与之不相适应的观点都要让路,吕家自然。
吕不韦不说是有易主之心,亦不提在其位多年经营积蓄,罔论不教子女放任之狂妄自大。单就那本吕氏春秋,他和他庞大的门客队伍所撰,的确擢百家之精华。
却也是吕不韦政见之作。
和法家不一致的观点。
吕不韦颇为珍视。
吕家人狂妄自大的性格是通病,在吕不韦这里,他最为骄傲自满的是这一套治国理论。曾经在书落成之后,张贴布告,声称若有可改动一字者,奖赏千金。
如果听之任之,以这样一套温和的手段乱世前进,七国交锋,最终鹿死谁手,华夏命途何去何从?
王上无法再等,哪怕不该强求,他也会义无反顾,纵身前去。
必须要通过战争,这样一种最为惨烈的方式,以牺牲换来和平。
“我陪你。”
我握住王上的手,以一种平静而温柔的语气,来拥抱他的坚定。
“孤即可便安排阿毅,大张旗鼓搜查凶嫌。吕氏不是心虚在前生怕凶嫌挑起是非,世人将目光放在自家么?吕惠既高调行事,不惜将矛头转到孤的王后身上,那孤助他一臂之力又何妨?”
“王后安心,吕氏若是不从,孤自然还留有后手。”
“那王上不妨透露一二,何为后手呀?”
“嘘。”
他微微一笑,将手指轻点在我的唇上:“自然是不可以提前泄露的,但是可以告诉小昭的是,此七种后手,皆依托我大秦律法。”
符合王上的人设,哪怕是政治斗争,他还是采用自己最钟情的秦律,用律法来锁定吕氏的罪证,用律法来保护大秦。
“俗话说,将欲夺之,必先与之。人总要为自己的言行付出代价,是无法彻底躲避的。作为惩罚,仲父最害怕失去什么,孤便会夺去什么。”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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