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五）

康熙十一年，二月初五，春。

四年后，承祜在这一天死去，作为他的母亲，她不知道，她该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悲痛欲绝？大哭一场？

好像都不可能了，承祜的死，在皇帝前去汤泉行宫，就已经有征兆了。

太医院对于皇子会有早殇之状，是不敢和皇帝说的，为免获罪，只好对她这皇后说了。

皇帝正月还未起程，便和她提起，太皇太后的身疾要前往汤泉疗养。

因着承祜的日子不多，她便拒绝皇帝同行的要求，她想多陪陪孩子。

承祜天性聪慧，皇帝很喜爱他，众妃们都认为皇帝是因她缘故，才会爱屋及乌。

然而，没有人知道，承祜是个很会讨人喜欢的孩子，不像她这母亲，坤宁宫上下的人都能被他哄的心情愉悦。

太皇太后自然如此，同时，她又发现承祜过于早慧，让人心疼。

他父亲是个嗜书如命的人，为了讨皇帝开心，就让她教书习字，本是天真烂漫的时候，却硬是过上了非正常的儿童日子。

承祜也真是个倔孩子，她若不教，就缠着她不放，让她不得不教。

终于有一天，承祜病倒了，她没日没夜的照顾着他，还要一边处理皇帝的后宫琐事。

承祜告诉她，“我只是想，不想丢阿娘的脸，长大了要保护阿娘，不让任何人欺负阿娘。”

他小小年纪有此心志，也不知是福是祸，但这绝不是她想要的，她希望孩子健康成长，不必走向孤独寂寞，寒冷的高位。

那一刻，她觉得，若自己只是个普通的贵族正妻，或许还要好许多，因为她家族地位是处于上级，而非下级。

直到承祜逝世，她才想起，孩子真的很像幼年的自己，母亲生她一个，所以在索府里便总会受祖母的说教。

父亲似乎很爱母亲，据说母亲之前有过一个丈夫，但是两人和离，这才嫁给父亲，还是父亲唯一的妻。

祖母是佟佳氏贵族，父亲又是她和祖父的嫡长子，甚是宠爱，故多般不喜母亲，如果不是母亲有着伊尔根觉罗氏的家族，祖母是怎么也不可能让父亲娶母亲为妻的。

母亲只生一嫡女，因身体缘故，不能再给父亲添一子半女，因此便为父亲纳妾，父亲为了子嗣便也允了。

为了让母亲好过，她只能小小年纪去讨长辈们的欢心，不让家中亲室看低母亲，不让祖母不喜欢便爱去挑母亲的刺儿。

皇帝得知承祜殇，十分痛苦，太皇太后得知小曾孙病逝，也甚为难过。

这年六月，他们回来了。

整个紫禁城，就只有她不正常，还是照旧如常，连莺儿也常常哭泣，说是小皇子不在心里难受。

真正的痛苦，是哭不出来的。

每个人都认为她不痛苦，但她的痛苦是感觉不出来，不曾流于表面，而是痛入心底。

每当想起承祜的夜晚，她都觉得她的五脏六腑快被焚烧殆尽。

皇帝也说她冷漠，以至于，连她的身子也不再顾及，只顾自己快活。

她真不知道，皇帝到底是爱她？还是在恨她？

不管是爱还是恨，她都没有反抗皇权的能力，她还不能拒绝。

皇帝总是说他太爱她，他就要从她身上讨回那些过分的爱和放纵。

每到清晨，又总是说他错了。

让她原谅他，不要生他的气！

她也不知道，他到底哪错了？作为一个皇帝本就可以为所欲为。

所以她只能隐忍，只能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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