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岁月·寻找与皈依（下）

海上岁月·寻找与皈依〔下〕-《康宗宪的青葱岁月》第284季

“是的，这篇文章确实把海员生涯的生死沉浮都给描绘了出来。”老同学听完后，连连赞叹道。

“是啊！他是一位优秀的作家，之前也做过海员，他的人生经历也颇为传奇！”我也不禁赞叹道。

海上岁月·寻找与皈依-【4】

大海确实诞生了很多特殊的文化。比如说，酒文化。

我没有考证过，酒神巴库斯和海神波塞冬有怎样的亲戚关系。英国哲学家伯特兰·罗素认为，巴库斯的崇拜者是对于“审慎”的反动。而“审慎”这种压抑激情的东西，容易使生命中丧失一些最原始的美好的东西。这样说来，巴库斯和波塞冬都一样，喜欢那种原始的冲动。在古希腊，人们喝着酒，在一种半疯狂状态下载歌载舞，表达着他们对神灵的敬畏，以及对丰收的渴望或喜悦。

现在回到海上来。

在海上，海员们喝酒是以几种形态表现的。我们以人称“酒圣”的老赵为例。

刚上船的时候，水手们就劝我喝酒，说船上水气重，喝点酒可以防止风湿。很多水手大概就是这样迷上酒的。所以，当我听说老赵年轻时其实不能饮酒，他的酒量都是后来在船上练出来的。我就有些相信了。

老赵花白头发，脸上的皱纹像海上的波浪。他是退休后又反聘上船工作的，虽然是大副，但基本上不上驾驶台，只干一些类似于管事兼水手长的工作。除了酒，老赵平时似乎也没什么别的爱好。他有一个拳头一般高的小酒瓶，上面系着一根短绳，平日里这个小酒瓶总是放在口袋里，形影不离。过了一段时间，我们就概括出老赵喝酒的规律。老赵通常在三种情况下喝酒。

每次吃饭前，老赵就从口袋里慢慢掏出小酒瓶，轻轻地抿上一口，然后盖上盖子，眯起眼睛，半天才睁开，一副十分陶醉的样子。

另一种情况下的喝酒则可被时下的年轻人称作“酷”。那就是轮船离港或到港作用时，每次工作开始之前，老赵就从口袋里拿出小酒瓶，迅速地喝上一口，然后马上放回酒瓶，戴上手套，进入工作状态。这种本事是其他水手所学不到的，一招一式，俨然经过千锤百炼，绝非一日之功。

第三种方式是最深沉的一种方式，但老赵这种深沉显然不是“玩”出来的，而是发乎情，止乎醉。这个时候通常是船靠港的时候。船员们都上岸去了，老赵就一个人坐在船尾，他的下酒菜就是远处的都市或者远方的故乡。老赵从口袋里取出酒瓶，点上一枝烟，从容地打开酒瓶，喝上一口酒，而后摇摇头，或是轻轻地叹息一声，刹那间他那沟壑纵横的脸便会收拢来，聚成丘陵状。

老赵对酒的独特喜好非常人所可及，于是大家猜测必有原由。后来有一次老赵喝多了点，就打开了话匣子。他说孩子的娘死得早，他一个辛辛苦苦把几个儿女拉扯大。但儿女们长大后却都不愿意养他，所以他只能又回到船上了。老赵说，只有船不嫌我，我恐怕要死在船上了。说完这些，他已是老泪纵横。

我想我们得感谢酒，酒是老赵人生最后的伴侣。但后来，却出了一件事，把这一切都改变了。一位船员因夜间酗酒而掉到海里，失踪了。公司因此而制定了一系列的规章制度，严令航行中饮酒。政委宣读完文件后，老赵怏怏地走了出去。他一伸手，从口袋里拿出酒瓶，狠狠地喝了一口，然后一甩手，酒瓶在空中划了个弧线，落到了海里。

那个时候，站在旁边的人们无不为之落泪。

这个时候，我怎么也不明白巴库斯在古希腊的那种作用。巴库斯是疯狂的，热烈的，而我们的海员兄弟却让巴库斯变得如此深沉，如此沉闷。这是罗素所不能理解的：在巴库斯的面前，我们的海员兄弟仍然能够“审慎”。而这些，我想，应该和大海关系不大，让巴库斯如此温顺的，其实还是生活。海员的生活啊，竟然比大海还要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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