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海上的经历和思考【上】

我在海上的经历和思考【上】-《康宗宪的青葱岁月》第273季

他似乎听得入了迷，又让我给他讲述。

我思考了一下，沉吟了一阵子，对他说道：“我在这里要引用一位很有名的作家写的几篇航海篇文章。他在文章里面记述的海员生涯和我所经历的也大同小于异！”

于是，我就把那位作家的几篇文章讲给他听。

我在海上的经历和思考·海上岁月-【1】

生命是什么？

大仲马有一句令人非常颓唐的回答：是在死神候见室的小憩。这句回答是残忍的，让人想起在医院的候见室里等着医生接见的场景。

实际上，这句话的妙处只在它的语境：它把人带入一种设置好的场景中，让人去切实感受这个场景中的东西。

这就像大海。

当浪涌上来，扑到轮船的最高层——驾驶台，当眼前只剩下源源不断的推来的小山时，这种感觉就来了。这种感觉是真实的，直入人心的。在恐惧的面前，无人不相信：生命，这个在享受它时却很少思考它的词汇，如此地被我们珍视。

这个时候，大脑用来思考历史，文化，人生，人性，这些形而上的东西，或者干脆思考生命本身，实在是非常适时的。因为这个时候的思考是最纯粹的，大可不必去计较思考本身带来的后果，以及其他一些功利化的东西。这实在是大海的功劳。大海总是给我们上最精彩最有价值的课。

占地球绝大部分面积的大海给予人的，不仅仅是生存的环境，还有教训，威胁，以及冷静思考的机会。在空旷与寂寥中，在恐惧与震惊中，人完成了最原始的生命体验。在海的中央，站在轮船的甲板上，遥望着杳无边际的海，一种特别的情绪袭过来：我们在哪儿？我们能到哪儿？我们的岸在何处？这个时候，就会发现，在海的面前，我们那么无助，我们其实只是一个无力的孩子，我们无所皈依。

今日，当小小病毒气势汹汹地扑向人类，竟能威胁着人类全体的生命和健康时，我的这种感觉更强烈了。在生命变得脆弱的时候，威胁生命的这种环境就会被重视起来。这是人类历史上屡试不爽的规律。

尽管现在，大海已经离我的生活越来越远了，可是，我所有的海上的日日夜夜，却时常如影随行地深入我的梦中。我知道，从某种意义上说，它已经进入了我最深层的潜意识中，我今天的思想、爱情、处世，乃至生活的每一个角落，都已与它息息相关。大海上的那些人和事，以及大海自身，越来越清晰地浮现在我的眼前。

我在海上的经历和思考·海上岁月-【2】

船靠港了。这是夜半时分，远处的城市灯火通明。而海上却是沉沉的。在海上偷窥城市，想着城市的繁华和热闹，以及丰富多彩，也是一种体验。就像城市里也在想着海上如何浪漫一样。

海上人想，城里的轻歌曼舞，纸醉金迷，是怎样的一种幸福？

城里人想，海上的深邃宁静，远离尘嚣，是怎样的一种美丽？

无论如何，在经历了一整天的颠簸后，全身已经散了架，这时，船靠岸了。到家了。真好。这就有了安全感了。

城里人不知道，那一阵子真叫难受。看不到浪，却见船上下抖动，像是谁抱了起来抖落一下。有经验的水手说，这叫涌。涌是浪的后续，是潜流，比浪要厉害多了。

那时，大海是湛蓝的。湛蓝，也只有这个特定的词汇可以形容海。天也是蓝蓝的，还飘着几朵白云。几只海鸥跟在船尾上下翻飞。一副和平的景象。可是，这和平景象只属于有福之人：它属于有经验的老水手，属于不怕涌的人。舱外风景如画，腹内却倒海翻江，要诉苦都无处可诉。

这个时候，你就可以透彻地理解什么叫阴谋了。

大海却不是有意的。甚至可以说，这就是它的本色。不这样，就不叫大海了。

金庸的小说《天龙八部》里，有一个叫段正淳的，会同时喜欢上很多女人，也都是真喜欢，却不遭女人诟病，这也是本色。

亚历山大英雄一世，狂妄无比。当打赢一场战争后，部下劝他停兵休整，以待时机时，他大叫：什么叫时机？我创造时机！照样再打赢仗。后人也不因此怪他不谦虚。这也是本色。

在本色问题上，大海来得很自然，很彻底，和历史上的所有英雄一样。

实际上，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理解大海的本色的。在真正去海上之前，我一直憧憬着海。那时候的海是诗中的，图画中的，想像中的。是湛蓝的，博大的，即便有凶暴的时候，也是壮观的，是波赛冬偶尔的嗔怒。

那天，轮船穿过台湾海峡，到南方去。一路上，风平浪静，我有幸一上船就经历了如此美好的时光。当然了，好时光不是我选择来的。航行是我的工作，我无法选择大海。

我们经历了江上半夜的航行。第二天一大早，从睡梦中醒来，突然发现，墙壁变成蓝色的了，蚊帐也成蓝色的了。顾不得穿上衣服，我赤着脚奔出舱外，嗬，这是怎样的蓝色：嫩嫩的，柔柔的，深深的，似乎伸手可触却又遥不可及。旁边的水手告诉我，这儿的水已经很深了，所以海很蓝，水位越深的地方，海越蓝。啊，真像历史。历史越久的地方，越显得美丽。

这就是大海给我的最初的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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