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绿墨僵立一旁,在自家小姐黄鹂和姑爷白涡举止亲密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唯有垂于身侧的手指,紧握成拳,泄露了她的一丝真实心情。
她自然知道小姐为什么这么做,不过是示威罢了。
就像将她当陪嫁丫鬟一起带来白府一样,偏要让绿墨亲眼看着她和这位白小侯爷如胶似漆。
至于原因?
绿墨微微抬眸,视线穿过庭院里轻起的和风,落在墙头一个小小的喜鹊窝上。
而她的思绪,则是悠悠然然地,飘到了三个月前。
2
总算得了一天休息的绿墨,从黄府后门离开,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包袱。
初春时节,天气还有些寒凉。
绿墨呵了呵手,一双灵动的眸子里,难掩喜色。
就像陡然被放出来的百灵鸟,浑身上下都洋溢着活力。
在黄府做了这么多年丫鬟,绿墨也算小有积蓄。
又正巧赶上离此处不远的一个村子里有人急需用钱,一拍即合之下,她拥有了一间只属于自己的房子。
虽然看起来有些破旧,绿墨却十分知足。
这是她拥有的第一件,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东西。
之前已经把那里收拾得差不多了,此番,绿墨就是打算过去歇一天。
谁知刚到村子外的河边,竟发现有人昏在那里。
要搁平时,绿墨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今天她心情不错,左看右看没有其他人,便急匆匆过去,蹲下了身子。
因为她这么多年伺候的老夫人总体弱多病的,绿墨耳濡目染之下,对医术略有几分精通。
粗略号脉之后,她皱了皱眉。
随后,搀起对方的胳膊,用力架在身上。
这人全身重量都压在小小的她身上,虽然绿墨做惯了体力活,力气比寻常女子要大些,依然觉得有些吃力。
足足半个时辰,才把不长的一段路走完。
幸而她换了身男装,偶有路人经过,似乎只觉得她搀扶的是个醉汉。
小心翼翼地把他放在收拾得干净整洁的床上,绿墨翻了翻自己带的小包裹,叹了口气,又出门了。
等她再回来时,身边带着个背了药箱的大夫。
对方十分熟练,诊脉、开药,一气呵成。
白花花的银子只换了几小包草药,送走大夫后,绿墨心疼了好一会儿,才去煎药。
3
可惜即便是吃了药,那人也迟迟未醒。
大夫临走前的话,又一次在绿墨脑海中响起。
“他伤得太重,一切,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床上躺着的男人,一张俊秀的脸上,眉心蹙成一个小小的鼓包。
绿墨心里有些惋惜,不过她更头疼的是,自己不能在此多留,要如何照顾他。
请人肯定不现实,她买了房之后本就不多的钱,又拿了一大半给男人请大夫开药,现下囊中实在羞涩。
绿墨咬了咬牙,左不得只能每天悄悄跑出来给他煎药弄些吃的了。
只是,这样委实有些风险过高。
绿墨没想到,自己这张嘴。好的不灵坏的灵。
因着一次两次三次,都没被发现,绿墨也稍稍松了口气。
谁知就这么一松口气,就被三小姐黄鹂发现了。
这位三小姐是庶出,在府里存在感虽然不强,但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主子,她一个丫鬟不能随意忤逆。
是以,黄鹂执意进去看时,绿墨根本无力阻止,只能默默站在门口,一脸的焦急。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黄鹂出来了。
她对着绿墨,淡淡说道:“以后你不用再偷跑出来了,此事交给我就好。”
绿墨心里大为感动,连连应下,以为三小姐黄鹂是个大好人。
却没想到,是因为黄府也算官宦人家,黄鹂曾机缘巧合之下,见过这位白小侯爷的面,一下子就认出了他。
然后,李代桃僵的计划就在她心里形成了。
毕竟此事无论如何,对她都没有坏处。
若白涡醒了,那么见到是她照顾他,好处绝对少不了。
退一万步说,白涡醒不了,即便被其他人发现此事,她也能推到绿墨身上。
4
也是黄鹂命好,照顾了白涡几天,就在她有些不耐烦了,打算撂挑子时,这位昏迷近一个月的小侯爷醒了。
随后发生的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黄鹂没想到,事情比她想得结果还要好。
白小侯爷居然因为这“救命之恩”,打算娶她入府。
此事正中黄鹂下怀,她一个庶女,在黄府位置不尴不尬的,哪有去侯爷府,当个侯爷夫人,来得潇洒自在。
黄鹂只稍稍矜持了一下,就点了点头。
当然,话里话外也没忘暗示白小侯爷去向她爹黄老爷提亲。
白小侯爷一口应下,又将养了几日,就先回了侯府。
待他再度出现,时间已又过了一个月。
绿墨震惊地看着这个向黄老爷提亲的人,又瞥见悄悄藏身在人群里的三小姐黄鹂,唇角那一抹志在必得的浅笑。
一切真相,就已摆在她的面前。
本来,她只是心中有些酸涩,毕竟就算她才是白小侯爷真正的救命恩人,可他们地位的悬殊,她也不可能有和三小姐一样的待遇。
她心里那份小小的喜欢,把白涡交给三小姐照顾时,就已深深埋到最角落的地方。
绿墨做梦也没想到,为了防止她泄密,三小姐黄鹂,居然把她当陪嫁丫鬟,一同代带入了白小侯爷府邸。
5
她能反抗吗?
反抗不了,她更明白,就算自己说了真相,估计也没有几个人会信。
即便能找到村里人证明,到时候三小姐只要说是她吩咐她这么做的,谁会信她一个小丫鬟?
只是,她没想到这位在黄府没什么存在感的三小姐,竟谨慎到如此地步,一点小小的真相被揭露的可能都不放过。
天天看着白小侯爷和三小姐这般蜜里调油似的恩爱,绿墨心里的苦涩与日俱增。
渐渐地,这种堆叠起来的苦涩,就变成了凭什么。
于是,她开始生出一种侥幸。
万一白小侯爷信了呢?
这种侥幸,给了她勇气。
终于,黄鹂带着其他人去寺庙祈福,而她,留在了侯府。
本来黄鹂是要带她一起的,绿墨特意前一天晚上吹了许久凉风,让自己得了轻微风寒。
白小侯爷因为有事,也没陪着黄鹂去。
但是,他细细叮嘱了黄鹂许久,才让她离开。
绿墨在暗处看着这一幕,心里的嫉妒,像野草一样,疯狂生长。
不过,她微微扬唇,这也是最后一次了。
稍稍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服,确保一丝褶皱都没有,绿墨纤腰款摆,走到白小侯爷面前,扑通跪了下去。
“什么事?”
白涡后退一步,语气冷淡而疏离。
绿墨深吸口气,将一切和盘托出。
甚至为了取信,还说出了见过她的村民名字。
这是她千方百计出了侯府问来的,而且,她还特意旁敲侧击问了一番,得知三小姐黄鹂并未找过他们。
白涡淡淡“嗯”了一声,绿墨疑惑抬头,侯爷的反应未免太过平淡。
岂料,白涡接下来的话,才是将她打入无底深渊。
“果然和阿鹂说的一样,你这奴才,心太大。”
绿墨震惊得跌坐在地,黄鹂的心思,竟这么深吗?
不过,她是不会服输的。
“村民可以作证!”
“阿鹂早带我和村民确认过,村民说压根儿没看到过你,从头到尾都只有阿鹂。”
白涡冷笑,给人十分危险的感觉。
绿墨身上的冷汗洇湿里衣,猛然间,她想到一件事。
“你住的那房子,是我的!”
“哦?房契呢?”
白涡好整以暇,掸了掸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
“在——”
买完后,她为了以防万一,直接把房契放在了屋子里。
后来三小姐黄鹂来的太突然,她根本没来得及拿走。
若她在此事上大提前做好了文章……
绿墨惨笑,她真是从一开始就低估了这位三小姐。
深宅内院里,又怎么会有真正什么都不懂的小姐?
她一个小小的丫鬟,脑子根本转不过她。
“阿鹂挑中你做陪嫁丫鬟,是你的福分。在侯府里,让你做着轻松的活计。你非但不知感恩,还在背后这么编排主子。来人!”
有几个仆役出现,架住绿墨。
“将她发卖到凌烟阁!”
绿墨使劲挣扎,她虽然不知道那是哪里,但直觉不会是个好地方。
“侯爷,您听我说!”
不管她声音如何凄厉,白涡仍然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绿墨彻底绝望了,被架走之前,她混混沌沌地想,明明是她救的人,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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