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莺自从夜里听琴回房,便满怀凄凉,愁绪万千,脑海中更是浮想联翩,无法入眠,眼睁睁直到天明。
早晨,莺莺从床上起来,便觉得有些天旋地转,赶紧倚着梳妆台坐下。她瞥-一眼镜中的人,只见她满脸倦容,黯然神伤,真不敢相信那竟是自己。她不忍目睹,便侧过脸去,心中仍然想着张生。
此时,红娘推开门进来,问道:“小姐,为什么这么早就起来?”莺莺说:“我睡不着了。”红娘说:“刚才听法本长老来说,张先生病了!”莺莺说:“真的吗?红娘,你现在没什么事,就到书院里去看看张先生吧。看他有什么话说,然后回来告诉我。”红娘摇摇头,说道:“我不去!要是夫人知道了,我可担当不起!”莺莺说:“我不说,夫人怎么会知道!你就放心地去吧。”红娘想了想,说道:“好吧。小姐吩咐,我不敢不去。我到那里便说:张先生,你的病有十分重,我家小姐的病也不轻,都是因为半夜里弹琴,使得人心神不宁。”说完,出了绣房,向书院方向走去。
红娘慢慢走着,自言自语道:“张生,你郁郁寡欢身患病,又哪里知道我家小姐也无精打采染了病,整日里无心做针线,懒得施粉黛,只把满心的春愁聚上眉尖。她的愁病是为你而起,你的痛苦又因为夫人毁约而起。依我看来,如果不是张生,哪里还有我们全家的性命!想当初,贼兵围寺,全家大小遭险境,是张生仗义相救,伸展才智,以一-封书信请来万千雄师,除了贼兵,转危为安。这样的大恩怎能不报?谁知夫人为退贼军,便将莺莺许配给他;难关度过,却又失信,借口托词不许成亲,而让他们以兄妹相称,这真是以怨报德,太不应该!到如今,痴情的张生风流尽失,形容憔悴,愁白了鬓发,诗书文章束之高阁,只操琴调弦,弹奏出离愁别恨的哀怨曲;莺莺小姐也玉容香消,衣宽腰瘦,失去了丰姿,针线刺绣无心做,只铺纸拿笔,书写那凄凄惨惨的断肠句。笔下抒深情,弦上表心思,两者都是样的相思!当此时,我才相信,沉溺在情网中的才子佳人确实有。我红娘,识时务,也有些机智,心中同情他们,便也想出点主意帮助他们,或许能为他们排些忧愁.”
红娘边走边自语,不知不觉已来到书院,见房门关着,窗户闭着,没有一点动静。她心中纳闷,想道:“已经是大白天,怎么不见一个人影儿?张生不要相思过度,象他说的那样上吊自杀了:我得赶紧看看。”
红娘想着,便走到窗户边,垫起脚尖,用唾液将窗纸舔破,看张生在里面干什么。只见光线昏暗.灰尘满屋,张生和衣睡在床上,衣服压出许多皱褶。他的脸,黄瘦而毫无生机,好似一个横着的蜡人,微微发出软弱无力的声息。他这一副憔悴的模样,凄凉的境地,即使不是愁网而死,人成也得相思而死。红娘正看着,怎然听到里面发出了微弱的声音,说道:“红娘姐,你也太不尽心了!我嘱托你的事,到现在也不给我回音。我思念莺莺已苦不堪言,你还让我苦苦等待,难道非要把我活活的苦死,你们才甘心吗?”
红娘听了,赶紧转过身,用纤手轻轻藏门。屋里的张生有生吃惊的问道:“你是谁?”红娘笑着回答说:“我是驱除相思病的小天使。”张生立即起身,打开房门,见是红娘,高兴地说:“哎呀!红娘姐,你可来了。我盼你盼得望眼欲穿了!快请到屋里。
红娘走进屋,张生擦干净一张椅子请她坐下。待她坐定,张生说:“昨天承蒙红娘姐你的指点,小生我刻骨不忘,终生感激。只是不知道小姐听了琴后有什么反应,说了什么话?”
“小姐没什么反应,更没有什么话!”张生又疑惑又着急,说道:“不会的,小姐不会那么无情!好姐姐,快点告诉我,告诉我小姐说了些什么。”红娘见他急得冒出汗来,”副可怜相,也不忍心再哄他,就正经回答道:“告诉你吧,我家小姐也和你差不多!她夜晚听琴回去后,好似丢了魂似的,恍恍忽忽,忧忧愁愁。整夜都没睡好,早晨起来也懒得梳妆施粉,嘴里念叨你张郎,少说也有千次。一见到我,就央求我快点来探望你。我看你们二人真的是同病相怜了!”
张生听了这一番话,精神一振,病也轻松了许多,红娘的话真比御医的药方还灵。他高兴地说:“小姐真是好心的人!既然小姐有爱我的心,我想写一封书信,能不能烦请红娘姐替我送给小姐,让她知道我的赤诚之心。”红娘使劲摇着头,说道:“不行!这绝对不行!如果她见到书信,板起面孔,发起脾气,对我说:“小妮子!这是谁的东西?你居然敢拿到我的国房来,真是胆大包天!’然后用双手将信一撕,丢到地上。那我不是自找麻烦,自讨没趣吗?”
张生见红娘坚决不肯,没了主意,索性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哀求说:“好姐姐!小姐是有情的好心人,不会这样的。一定是你自己不肯替我送信罢了。姐姐,求求你帮帮我吧!如果你肯帮我,小生我愿用多多的金钱财物酬谢姐姐。”红娘轻蔑地一笑,说道:“你还真蠢!你真的以为我是图谋你的钱财吗?你别在我面前卖弄你的家私!你以为用钱财来赏赐我,我就会给你送信吗?那你未免看错了人!”红娘说着,已面带怒容,接着道:“我虽然是一个服侍人的丫头,但颇有志向,不是那招摇出墙的桃李枝,也不是那倚门卖俏的迎客女!我替你出主意,过来看望你,不过是看你孤身一人,可怜你!”
张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说:“是我不对!是我乱说话!我神志有些不清,说话有口无心,请红娘姐多多包涵!好姐姐可怜我,我感激不尽!只求姐姐再可怜我一次,替我把信送给小姐
吧!”红娘笑着说:“看你实在可怜,就答应你,帮你送信!赶快起来写信吧!”
张生听言,--边说“谢谢姐姐”,一边站起来,走到书桌旁,拿出纸笔,略为思考,便疾书起来。不久,张生写好了,红娘说:“你这么快就写好了吗?读给我听听。”张生说:“好的!”就捧着信读起来:
张珙百拜,恭敬地将信送给我敬爱的美人:
自从与您漂亮的容颜相别,音信就稀少以至断绝,我悲伤得无法忍受。谁料想夫人把恩德当成怨恨,改变了先前的婚约,这难道不算是失信吗?这使我只能呆呆地望着东墙,恨不能两腋长出翅膀,飞到您的梳妆台旁;我如饥似渴地思念着您,到如今已身患重病,死期即将来临。趁着红娘来,**草献上一封短信,以表达我的悠悠情怀。万一有爱我的心,可怜我的意,投给我一封书信,也许还可以保全我的性命。冒昧鲁莽,恳求原谅!随信附上一首五言诗,请赏光一览。
相思恨转添,谩把瑶琴弄。
乐事又逢春,芳心尔亦动。
此情不可违,芳誉何须奉?
莫负月华明,且怜花影重。
张珙百拜
红娘昕着张生读信,心中暗想:“他果然文思敏捷,才华横溢!我原以为如此重要的信,他须先构思打草稿,没想到他提笔潇潇洒洒,一挥而就。他的确又聪明,又潇洒,又风流,真不愧和小姐相配呢!”
张生读完信,心中也有些得意,不觉说道:“这是一封最佳的情书。等到明天,一定会有好消息传来!”说道,便翻来复去,将信叠成方方正正的同心方胜形,轻轻放进封简,然后交给红娘,并目说:“姐姐觉得怎么样?”红娘说:“信自然写得好。我也会给你送去。只是送去以后,小姐是喜是怒,我却不知道了。不过,你放心!我既然答应承担了这个重任,就会尽力想办法帮助你。”张生说:“既能这样,小生我在此先感谢啦!但这封信,姐姐准备怎样交给小姐呢?”
红娘听了张生的问话,有些不耐烦,说道:“先生尽管放心!我会看准机会交给小姐的。我既然愿意为你们二人效劳,不再推辞,那我在小姐面前就自然会有适当的言词。我就说是深夜弹琴的那个人让我传递的。”接着又劝解道:“先生,我替你送信,你却不要因此失丧了大丈夫的志气,应该用心读书、求取功名才是。不要因为这翠帏锦帐中的美人,耽误了你金榜题名、鹏程万里。俗话说:儿女情长就会英雄气短。先生你好自为之吧。”张生连连点头,说道:“姐姐的话,我铭刻在心,小生我一定用心读书、搏取功名。只是那封信,还请姐姐尽心尽力去送!”
张生如此噜嗦,红娘有些生气,拿眼睛一一瞪,见他面黄肌瘦、愁病交加的样子,心想:“他们二人眉眼传情,一见倾心,深入腑肺,相思成病,也难怪他再三叮咛!”这样想着,心中的气也就消了,对张生说:“你放心好了!我一定把信发落到它应有的归宿。凭着我的三寸不烂之舌,再加上你倾吐真情的书信,管叫莺莺小姐来探望你一-趟!好了,我该走了。明天再来看你。”说完,飘然而去。
张生得了红娘三番五次的承诺,又自认为那封书信是天底下最好的一首会亲请帖,心情稍微有些好转,憔悴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不正经的作者:卡点3278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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