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鱼的记忆

我喜欢一个人，那是我人生中见过最鲜艳明媚的少女，我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后来我们结婚了，琴瑟在御，莫不静好，没有什么能把我们分开，即使是世道的无常以及。。。死亡。

第一次见面，是承平十七年的年初二，我和母亲前往崔家去给姨母拜年。

母亲和姨母在说话，我就在崔府随意行走，不知走到某处，我听到极好的琴声。。。

如今正式深冬，花园的花木都被白雪覆盖，只有园子里的某些角落偶然伸出枝丫的梅花，在不知名的角落野蛮生长，空气中还弥漫着带着梅香的冷冽气息。

偏偏这琴声，赶走了冬日的冷冽，带来了阵阵暖意。。。

这首琴曲叫«春晓吟»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

深春时节，少女慵懒的躺在床上，头发随意披散，如瀑布般飘散，远处的嘤嘤鸟鸣透过窗棂传进屋子里，似有似无，时隐时现。

少女支起身子，推开窗户，阳光照在少女身上，心情十分舒畅，抬眼望去，窗外柳树抽了嫩芽，花朵结了花苞，春意盎然，春风拂过，少女慵懒的打了个哈切，十分俏皮。。。

独怜新绿绕新红，春浓人浓情更浓！

琴声欢快明艳，一扫冬天的孤寂肃杀。

只是春色虽美，终归不永，思及人生何其短哉，继而怆然。

可少女偏偏用一个轮指做过度，一改曲调结尾因春日短暂带来的惆怅，琴声悠扬，一片生机活力，让人感叹春天的生机和大自然的造物神奇。。。

琴声停止之时，我已经又到了院子里，透过窗户和插着红梅的白瓷瓶，我看着低头抚琴的少女，身姿窈窕，少女抬头，我们四目相对。。。

阳光透过窗户打在少女脸上，朦胧又美好，给少女蒙上了柔和的纱，看着柔和的少女，我感觉，我恋爱了，我对一个刚见面的少女产生了爱慕之情。。。

少女的侍女的出现，打破了这朦胧又美好的画面，为了不被人当成歹人，我连忙自报家门

“在下太原王七，见过姑娘”

然后我就慌不择路的跑来了。身后传来侍女的差异声和少女的清笑。。。

“真是个怪人，直挺挺的站在院子里，我只是想问他是不是迷路了，需不需要带路。。。”

少女笑的更大声了，笑的我脚步越来越凌乱，甚至一个踉跄，差点倒在雪里。。。

之后我连忙找到母亲，逃一般离开了崔府，甚至忘了我还没有问清那个女孩是谁，是的，我对一个不知道姓名只见了一面的女孩一见钟情了。。。

我旁敲侧击的从母亲那知道了她是谁，她是姨母的女儿，崔家族长一脉的嫡女崔轻瑶，美人如玉，容颜如玉，这个名字当真很适合她。。。

第二次见到她也是在崔家，三月十八，我正式拜她的父亲，如今国子监祭酒崔平均崔大人为师。。。

虽然因为十多年前储位之争，崔家站错队势力有所削弱，但到底是千年世家。崔家的仪仗从来不是皇帝的喜怒，而是千年经学世家的传承，以及桃李天下的学子之心。

我第二次见她，是在先生的书房，先生在考校她功课，我扫了一眼，应该是一篇关于«春秋》开篇«郑伯克段于鄢»的策论，不看内容，光看字便写的极好，看筋骨脉络略像男子字迹，但是又带着三分属于女子的婉约内秀，自成一派，风骨初成，十年之后，必成大家。。。

先生见我前来，就让她离开了，我二人点头致意，便离开了。。。

这一来二去，我与她但是熟悉了起来，她不同于我认识的其他女性，胸中自有一片丘壑，眼光和视野不局限于内宅之中，甚至因为女性的细腻，见微知著，甚至能提出一些新奇的观点，每每交谈，都会让我有新的体会。。。

当然了我们也心照不宣，忽略了初见时，我的窘迫与尴尬，抛开这件事不谈，我与她，当真是，酒逢知己千杯少。。。

承平二十年，二月初二，花朝节，是她的十五岁的生辰，也是她的及笄礼。。。

母亲被姨母邀请做了她的正宾，所以我也和母亲一起，参加了她的及笄礼。。。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母亲用梳子给她梳了发，然后给他簪上了一个羊脂白玉的梅花簪子。。。

坐在宾客席的我，默默看了看手中那个做工粗糙同款的白玉簪子，内心十分期盼，她能带上这个簪子，不过目前只是奢望。。。

“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尔字。爰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于假，永受保之，曰灵均甫。”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又传来了母亲的祝词。。。

名余曰正则兮,字余曰灵均。

这是屈平的字，也是她的字。。。

及笄礼之后，看着官媒一波又一波，络绎不绝的前往崔家，我就同热锅上的蚂蚁，纠结了几日，眼看河东柳家这种世家都上门之后，终于忍不住找了母亲。。。

“母亲，我想聘崔家灵均为妇。”

母亲看我终于鼓起勇气前来寻她之后，哄然大笑“我还以为我家七郎还要要忍一忍呢！”

看够了我的笑话之后，母亲理了理衣服上那不存在的褶皱，施施然派人去了崔家，定了这门亲事，后来我才知道，两家人，要有默契，只是被母亲压着没告诉我，就是想看我如没头苍蝇般的囧状，这热闹看够了，我的新妇也该定了下来。。。

除了这个插曲，一切都很顺利，从纳采、问名、纳吉、纳征到最后的请期。。。

承平二十一年，五月二十，宜嫁娶，求嗣。。。

婚礼前一天，我在房间里辗转反侧，十分不真实，如梦似幻一般，我将我喜欢了五年的姑娘娶回家了，我们马上就，结婚，生子，以我之姓冠她之姓，她马上就成了王崔氏，我的妻。。。

第二天，我是顶着两个黑眼圈出门迎亲的，昨晚的辗转反侧，阻挡不了我今日的喜悦，我骑着白马，穿着红衣，如迎接我的新娘。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好不快活，少年人一袭红衣，鲜衣怒马，意气风发，却也不知如了谁的眼。。。

洞房花烛夜，新婚的小夫妻，鸳鸯交颈，抵，死，缠，绵，蜜里调油，好不快。活。。。

小夫妻新婚燕尔，生活过得有滋有味。。。

我的院子里有一颗榕树，枝繁叶茂，闲暇无事，我们两个，就在树下，摆上棋盘，手谈一局，并立下赌约，输着答应胜者一件事。。。

她天赋极佳，书画，琴艺极好，甚至策论都做的极好，本是冰雪聪明的人，偏偏对这棋，属于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但是我与她对棋，却是十赌无赢。。。

她棋艺不佳，棋品也不怎么好，没当要输了的时候，眼睛滴溜溜一转，眼波流转之际，就突然蒙上了水雾，泫然欲泣，好不可怜，明明知道是装哭，我却十分心疼，只能故作不知的让她悔棋，然后她就像偷了腥的猫儿似的，抬起她矜贵的头颅，露出十分得意的笑，甚至我看到了她身后那摇曳生姿的大尾巴，摇啊摇。。。

然后作为惩罚，我总会做一个模特，在院子一角，让她作画，用她的话说“郎君，眉目如画，身姿如玉，如此芝兰玉树的人，不入画，岂不可惜？”

可她偏偏，不让我瞧见她画了什么，每次问她，她都一副“这是秘密”“我藏起来了”的表情。让我既好气又好笑。偏偏她还乐此不疲，以我作画。

打又打不得，骂又不忍心，所以也就随她去了。。。

我以为我们会就这样，赌书泼茶到天荒地老，但事情的发现急转直下，发现的方向朝着不可预料的方向而去。。。

澄清二十一年七月朝会，如同二十一年前那样，同样储君之争，当年被议论的对象坐在了高堂之上，堂下的崔家又被卷进了储位之争。。。

如今的圣上，年岁大了，性子也越发记仇，二十一年前的夺嫡之争，和二十一年后的储君之意，新仇旧恨，让他不顾自己的脸面，在朝堂之上对崔家的老太君，三朝元老，内阁首辅施以仗刑，二十杖下来，老太君刚抬回家，人就没了。。。

而这位陛下的心胸狭窄到了一定程度，杖毙崔阁老之后对崔家非但没有任何抚慰，甚至以丁忧之名将崔家在朝的官员撸了个干净，让所有人丁忧在家。。。

甚至包括了，今年殿试刚刚获得魁首的翰林院供奉，她的二哥。。。

所有人都知道，陛下，要对崔家开刀了，明面上是因为储位之争，但内心里所有人都清楚，这位陛下是想以崔家为突破口，扫清崔家对学子的影响，想要对世家动手了，世家众人一时人人自危。。。

八月，成婚三月之后，我被陛下一道圣旨，派去江南处理水患，临行前夜，她格外缠着我，也许是因为成婚后的第一次分开，也许是因为。。。我不敢想，怕那个最坏的想法成真了。。。

我刚到江南，就得到消息，陛下下旨，让我与她合离了。。。

身在江南的我甚至无法处理这些，等消息传到江南的时候，木已成舟。。。

我连续几日不眠不休，处理好了江南的事情，赶回京城，却接到了一封圣旨，陛下给我和五公主赐婚。。。

在宫里我见到了那位得陛下盛宠的五公主，珠圆玉润，满脸的娇憨。她在我身边叽叽喳喳的说了很多。。。

原来，在我成婚那天，这位微服出巡的五公主见到了骑在马上的我，她说对我一见钟情，甚至求了陛下，下旨让我断了和她的联系，奉旨合离，奉旨成亲。。。

一年之内结两次婚，真是世所罕见的事。。。

我疯了似的逃离了宫中，慌不择路的逃跑，我跌跌撞撞的跑了好久，等我抬头后，我发现到了崔府。。。

我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前往她的闺房，现在门口却进不去，门内传来男人的声音，跟她说这话，言语含情。。。

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我推开了门，一个面目普通的男子拿着信，在读什么，那男子看见我，一愣，不知道该做什么，就那么愣在原地，我烦躁的挥了挥手，那男子就逃似的跑开了，我内心十分烦躁，离开我之后，她就找了这样一个人？

等我进了屋子里，我突然愣住了。。。

躺在床上的少女，不再是我记忆中鲜艳明媚的样子，面如枯槁，行将就木，就那么静静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如果不是胸前还有起伏，我竟不知这究竟是一具尸体还是一个人。。。

窗子旁边，她之前抚琴的那个桌子上，放着一个箱子，我打开一看，里面全是纸，有的是一些细碎的在家里，生活的过程，从下棋，到悔棋的过程，甚至还有我的反应。。。又的是一些画，就是之前在院子里画的那些，更多的是前些日子写的，我们之间发生的事。。。

“记性越来越差了，我现在甚至差点忘了他这个人，还好之前有记东西习惯，这么好的人，我要是忘了，让他在奈何桥等我，这多可惜啊。。。”

“第一次见面是初二来着吧。。。从来没见过这么呆的人，现在屋子外面听人弹琴，采颦叫他，太还跑了，真是个木头。。。”

“这簪子有点粗糙啊，是谁送的来着，记性不太好了，反正是个很重要的人。。。”

到后来，纸上只有两个字。。。

“王希”

“王希”

“王希”

是我的名字，眼角突然湿润了，好像有什么东西从眼眶里掉了出来，我从来没想到，那个少女，从嫁进来的那天开始，就一直在重复婚礼那天的记忆，她表现的那么好，连我这个枕边人都忘记了。。。

她究竟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画那些画像的，让她能笑着说“我要永远记住你”，怀着怎样的心情，在没有我的日子里活下去的。。。

也许是我哭的生意惊动了采颦，那个从小跟在她身边的那个侍女。。。我从她口中知道了一个不一样的她。。。

她的记忆从嫁进王家开始就有问题了，刚开始靠着她的心细如发还能瞒过去，但到结果一个月后，记忆就开始模糊了，她开始想着法的画我的像，强迫自己记住这张脸，我前往江南不就，她的实力开始出现了问题，她看不见东西了，再加上陛下那到合离的圣旨，她自请下堂，回来崔家，然后她的情况就越来越不好，刚开始还能靠着说书人说话来刺激她，到现在，她连听都听不见了，只有触碰她，他才能感知到事情的存在。。。

她现在记忆里，对于所有人都没什么印象，只是偶尔会说我的名字

“王希”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回到王家的，面对父母，我不知道说什么，只是麻木的准备婚礼，我虽然抗拒，但没什么用，母亲也知道我不好受，她也什么也没说。。。

只是那个五公主，是在让人讨厌，金枝玉叶的身份让她颐指气使，甚至出宫来了王家，对我的院子指手画脚，有一次，她派人搬我的东西，让我婚后跟她去公主府，我动手打了她。。。

我越发厌恶这个五公主，听说她病情又加重了，大多数时间都在睡觉，一睡就要七八个时辰，醒来的时候也只是叫着“王希”

我终于下定了决心，我为王家过了二十年，我想为自己活一次，在跟那五公主成亲前夜，我去崔家看了她一眼，他还是那副样子，枯木一般躺在床上。。。

我断断续续跟她说了很久

“别怕。五娘，不要走的太孤单，我给你探探路。。。”

回家之后不就，我久违的换了新婚那天穿的喜服，饮了鸩酒。。。

之后我觉得轻飘飘的，一个似的人，说我心愿未了，让我了却心愿，我飘到了崔家，就这么看着她，看了好久，我想牢牢的记住她。。。

然后我突然很神官开口“有没有一种办法，能让我永远记住她，奈何桥上有孟婆汤，我不想忘了她。。。”

那神官只是说“如果你的执念足够深，即使服用了孟婆汤，也不会忘了她。。。”

我是看着另一个神官带她走的，我默默地跟在她后面，她突然回头，我跟她说“记住一个人太累了，过了奈何桥就忘了我吧，下一世，我来找你，换我来记住你。。。”

离泽宫，一个青衣少年在院中练剑，入夜时分，脑海中一直浮现一个穿着红衣的明媚少女，虽然看不清面庞，但是潜意识告诉他，一定要找到这个人。。。

少阳派路上的某座林子里，长大的少年，看着从天上翩然而至的红衣少女，突然开口

“姑娘，我是不是见过你？”

（番外鱼的记忆完）

作者：友友们，原谅蠢作者，昨天没更新吧，打完了一大半的东西，突然被话本吞了，回复不来那种。没办法，从十一点多打到现在，5k长篇番外，一口气完成，真的是一滴也没有了，呜呜呜话本吞我更新，毁我前途，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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