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杨府】
杨继盛打开信封,取出书信。上面上一行字迹。
“愿益留意,不朽之业,终当在执事而为。— —唐顺之”
杨继盛笑而不语。
唐顺之作为王学左派的嫡传弟子,十分清楚如今的政治环境,却劝诫我不要出头,以避祸患。
那这朝堂之上又有多少对严嵩的恶行敢怒而不敢言呢?
严嵩权倾朝野,却胆小怕事(啥事都不管,天天混日子。),贪婪无耻,大肆残害忠良。
人生,只剩下这最后一件事情,也是最有意义的一件事。
死劾严嵩!
他很清楚接下来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被严嵩诬陷,定罪,抓进诏狱,严刑逼供,最后死去。
但他仍需这样做。
哪怕必死无疑!
明知不能成功,明知必死无疑,明知飞蛾扑火。
但仍要坚持到底。
或许,他不及张居正的心机城府,不及沈易的通透人心,不及王世贞的才学过人……
但他还有一条性命。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这便是我的灵魂。
我杨继盛此生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不法之事,为官多年,尽心尽力,清廉自持,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
杨继盛:此生,足矣!
窗外,夜色孤寂,雨帘不断。
杨继盛铺开纸张,提起笔来,饱蘸浓墨,写下那封足以流传千年的奏疏。
杨继盛:——“孤直臣杨继盛谨以严嵩十大罪呈上”
那一刻,他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贫苦的放牛郎。
他放弃了兵部武选司员外郎的官职,放弃了光明的前途。
此刻,我已无所畏惧。
雷霆乍惊,闪电突现。哗哗的雨声打败了园中草木。
杨继盛:严嵩,你准备好了吗?
次日
一夜惊雷大雨过后,空气清朗。
【通政司】
通政司掌管着全国各地官员上奏的奏疏,而严嵩之子,严党骨干赵文华便是这通政使。
赵文华翘着二郎腿,端着香茶,悠闲地坐在大堂上,得意地看着下面忙的焦头烂额的官员道。
赵文华:“老规矩,凡是有不长眼的参劾严阁老的奏疏全部扣下,记下姓名。”
炮灰:“是。”
两个时辰过去了,也未见一封折子。
也是,哪有人那么不要命,敢参劾当朝首辅?
赵文华满意地点点头,继续喝茶。
看来今天又会是清闲的一天呐。
炮灰:“赵,赵大人……不……不好了!”
一个官员颤抖着手把一封奏疏交到赵文华手中。
赵文华:“慌什么?”
赵文华对下属的样子嗤之以鼻。
他打开了那封奏疏,顿时脸色大便。
完了……
赵文华:“给我备轿子!我要见严阁老!”
赵文华同样颤抖着手,将奏折放在袖中。
【文渊阁】
严嵩看完杨继盛的那封奏疏,终于大惊失色,跌坐在椅子上。
这可是死劾啊!以死相搏!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赵文华:“干爹!”
赵文华顿时慌乱不堪。
赵文华:“我们该怎么办!杨继盛这是疯了!”
严嵩:“让我想想。”
严嵩闭上了眼睛。
几十年的朝堂之争,好不容易走到今天的地位,就要被杨继盛毁于一旦吗!
不行!我不甘心!
严嵩倏地睁开了眼,平静了下来。
严嵩:“快把少爷找来!”
片刻后。
严世藩摇着折扇,悠哉悠哉地踱步进入文渊阁。
严世藩:“父亲找我何事?”
严嵩:“你看看吧。”
严嵩指了指案上的奏疏,身心俱疲。
严世蕃看了看忧心忡忡的严嵩,又看了看一旁慌乱的赵文华,立刻收起折扇,警醒起来。
他缓缓地翻动奏疏,仔细地扫过每一个字眼。
越看脸色越难看。
严嵩:“连你也没有办法了吗!”
看着严世蕃的面色,严嵩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完了,真的完了……
严世藩:——“不。”
严世蕃沉着地开口,目光扫过最后一行字迹。
严嵩蓦然睁开眼,看着他。
严世蕃微微一笑。
严世藩:“杨继盛这封奏疏看起来杀气腾腾,要人性命。却仍有一个破绽。”
严嵩脸上又浮出了微笑。
严嵩:“什么破绽?”
严世藩:“父亲请看——”
严世蕃微微一笑,指着他刚才看到的最后一行字迹。
严嵩探过头去,笑意越发深刻。
严嵩:“杨继盛不过如此!”
严世蕃顿了顿又笑道。
严世藩:“不仅是杨继盛,沈易,徐阶他们连同高拱,裕,景二王,同样也跑不了。”
严嵩满意地点点头,心神安宁。
严嵩:“我的心头大患终于可以拔除了!”
【翰林院】
沈易像往常一般,誊抄公文。
刚写完一份,又打开另一份准备誊写。
可迟迟不见笔落下。
沈易脸上顿时失去了血色,捧起奏疏看了一遍又一遍。
沈易:——“这是谁的折子!”
炮灰:“是兵部武选司杨大人的折子。”
有人应道。
完了。
沈易看了一眼这封折子,只觉得心慌意乱。
这可是死劾!
杨继盛是疯了吗!
沈易扶额冷静地思考对策。
炮灰:“沈大人,是出什么事了吗?”
有人问。
沈易扯开一抹微笑,暗自将折子掩在袖子。
沈易:“无事,是我大惊小怪了。”
那人笑着和沈易寒暄了几句,就走了。
沈易警惕地环顾四周,趁人不注意提起笔来又偷偷誊写一份,放在袖袍中,溜出了翰林,急急往兵部走去。
大祸临头啊!
【兵部】
炮灰:“沈大人,杨大人告假了。”
沈易:“告假?”
沈易暗道不妙。
炮灰:“是啊,已经是第四日了。好像是要斋戒几日。”
沈易:“是吗……”
沈易转身离开了兵部。
完了,看来是真的了。杨继盛这次是真的要和严嵩拼个你死我活了……
还是去东阁。
这年头,师生关系便就是政治关系
【翰林】
要想在朝堂上活下去,一定要消息灵通。
高拱很快得到了消息。
抱着幸灾乐祸的态度看着折子。
看来徐阶要倒大霉了。
渐渐地,他的笑凝固了。
他死死地盯着最后一句,顿时大惊失色,险些跌倒在椅子上。
高拱:完了……完了!
高拱:徐阶!你这是要害死我啊!
【东阁】
沈易暗自打量着徐阶的神情,却看不出有什么波澜。
徐阶:“不曾想过他还有如此胆量与骨气。”
徐阶淡淡道。
徐阶:“是我小看他了。”
沈易:“老师,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徐阶:“不急。”
徐阶淡淡道。
徐阶:“只凭一封奏疏,严嵩还抓不住杨继盛什么把柄。”
沈易:“万一严嵩来一招祸引东水,那该怎么办?”
徐阶:“你看——”
徐阶微微一笑,指出奏疏中一句。
徐阶:“只这一句即可保全我。”
沈易顺势望去,只见:
— — “大学士徐阶蒙陛下特擢,乃亦每事依违,不敢持正,不可不谓之负国也。”
沈易缓了一口气,不管继盛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这句话算是保全了老师。
沈易:“可是——”
沈易仍有疑虑,正要开口,门外却传来通报的声音。
炮灰:——“徐阁老,高学士来了。”
高拱?他不是辅佐裕王,一直保持中立的吗?他来作甚?
此事与他无关啊?
徐阶同沈易迅速交换了眼神。
徐阶:“好,请他进来。”
徐阶淡淡道。
炮灰:“是。”
徐阶:“你回避一下。”
徐阶对沈易道。
沈易点点头,闪进了一旁的屏风后面。
徐阶暗自将桌上的奏疏丢进纸篓里,低头喝茶。
高拱:——“你可害惨我了!徐次辅!”
高拱急匆匆地推门而入,焦急地看了看门外无人,立刻“啪”地一声,关上门,走到徐阶面前道。
徐阶:“高大人何出此言?”
徐阶放下手中的茶碗淡淡道。
高拱:“你自己看看吧!”
高拱从袖中掏出一封奏疏,丢在案上。叹息一声。
徐阶默默地打开奏疏,浏览一番,内容与刚才沈易誊抄的那份一般无二。
也是杨继盛的死劾书。
可是,与高拱有什么联系。
高拱:“徐阶兄,这么大的事,你也不与我商量,就擅自把二位王爷牵扯进来!”
高拱愁眉苦脸道。
徐阶:“其实我也是刚知晓。”
徐阶淡淡道
高拱:“不是你授意的!”
高拱惊得目瞪口呆,
高拱:“这个杨继盛胆子也太大了吧!”
徐阶:“高大人。”
徐阶纳闷道,
徐阶:“你刚才说牵扯二王又是何事?”
高拱指出了这封奏疏的最后一行字迹,也就是刚才让严嵩父子欣喜的一句话。
那个让高拱心慌不已的漏洞:
——“愿陛下听臣之言察嵩之奸,或召问裕,景二王。”
五雷轰顶。
徐阶看着面如土色,气喘吁吁的高拱,顿时明白了即将到来的巨大威胁。
这是授人以柄的一句话,很容易让人以为是裕王指使杨继盛借攻击严嵩之名逼宫犯上。
裕王是长子,是未来的帝王,也是高拱和徐阶未来唯一的希望。
而嘉靖向来多疑,一直疏远二王。
就怕,就怕被严党利用啊!
高拱:“徐次辅……这……”
高拱近乎绝望。
他是裕王的老师,尽心竭力教导裕王多年。多年的心血眼看就要毁于一旦,弄不好还有性命之忧!
徐阶:“我们还有办法。”
徐阶静下心神,沉静道。
徐阶:“那个人。”
高拱眼中重燃了起希望。
徐阶:“你先回去稳住裕王,不要自乱阵脚。”
徐阶淡淡道。
徐阶:“这件事交给我。”
高拱连连点头,迅速离开了东阁。
沈易这才从屏风后面出来,脸也吓得惨白。
沈易:“老师,继盛是不是完了……”
徐阶:“他是必死无疑。”
徐阶喃喃道。
徐阶:“不仅是他,可能我们也要遭殃。”
沈易:“难道就只能这样了吗?”
沈易低头道。
徐阶:“没有办法。”
徐阶沉静道。
徐阶:“只有那个人。”
沈易眼中一闪而过一丝希望。
莫非是……
锦衣之下之情深不寿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创文学网http://www.tcwx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